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圆形大厅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阳光透过穹顶，在那片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勾勒出父子二人对峙的修长身影。一个背对，一个面对；一个如渊渟岳峙，深不可测；一个则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司夜爵抱着凌尘，停在了距离那个白色背影十米远的地方。他没有再往前一步，也没有开口说话。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神冷冽如霜。
他怀中的凌尘，依旧沉睡着，对外界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无所知。她安静的睡颜，与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鲜明的对比。
终于，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缓缓地，动了。
他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一张脸。
英俊，深刻，仿佛由古希腊最顶级的雕塑家用刻刀一笔一划精心雕琢而成。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只有那双眼睛，一双与司夜爵如出一辙、却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冰蓝色眼眸，沉淀着足以将一切看透的、令人心悸的智慧与沧桑。
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而是越过了他，精准地，落在了司夜爵怀中那个沉睡的“少年”身上。
在那一瞬间，司夜爵清晰地感觉到，他父亲那双冰冷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怀念，有审视，有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猎人看到了完美猎物般的……炙热与渴望。
“凌书瑶的孩子……”
司闻渊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像大提琴最醇厚的那个音区，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长得，真像她。”
他的语气，像是在评价一件艺术品，而不是在谈论一个活生生的人。
司夜爵抱着凌尘的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
“她叫凌尘。”他冷冷地纠正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司闻渊的目光，终于从凌尘的身上，移到了司夜爵的脸上。他看着自己这个二十年来，几乎从未正眼瞧过的儿子，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赞许。
“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他缓缓地说道，语气平淡，却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比我想象中，做得更好。你不仅把她带了回来，还成功地，让她完成了第一次‘觉醒’。”
“看来，你的血，确实与‘G.O.D’基因，有着极高的……共鸣性。”
司夜爵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了。
关于潜艇里的那场“神迹”，关于他用自己的血，无意中触发了凌尘体内力量的自主防御机制这件事，他父亲，全都知道。
“渡鸦的报告，很详细。”司闻渊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道，“包括你那个小天才朋友，对那股力量的定义——‘神话’。”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一个很贴切，但不够准确的词。”
“那不是神话，夜爵。”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凌尘的身上，那股炙热，变得更加毫不掩饰，“那是……未来。”
“是人类进化的终极形态。是我们司家，即将引领整个世界，迈入的……全新纪元。”
司夜爵看着他那张英俊脸上流露出的、近乎于狂热的表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凌书瑶在日记里所说的“疯狂”，究竟是什么。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疯子。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司夜爵的声音，愈发冰冷，“把她关进实验室，抽取她的基因，然后量产出无数个像她一样的‘神’吗？”
“量产？”司闻渊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摇了摇头，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怜悯，“不，不，不。你把‘神’，想得太廉价了。”
“她是独一无二的。”司闻渊的语气，变得有些狂热，“她是凌书瑶用自己的生命，为这个计划，献上的最完美的‘圣体’！她的基因，不是用来复制的，而是用来……融合的。”
“只有最优秀的血脉，才有资格，与这份‘神之基因’融合。而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血脉，就是我们，司家。”
“她，将成为我们司家，开启‘神’之时代的第一位……‘圣母’。”
“轰——！”
司夜爵的脑子里，仿佛有千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圣母。
这个词，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他的心脏上，烫得他血肉模糊。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他父亲那庞大而又疯狂的计划。
他不是要研究凌尘，他是要……占有她。
让凌尘，成为司家繁衍“神族”后代的……工具。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焚天灭地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你休想！”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这一刻，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酝酿着滔天风暴的寒潭。一股冰冷而又暴戾的杀气，从他身上，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站在他身后的言翊，甚至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写满了骇然。
他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爵爷。
然而，面对司夜爵那几乎要将人撕碎的怒火，司闻渊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失望。
“夜爵，你太让我失望了。”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长辈对不懂事晚辈的训诫，“你的眼界，还是太窄了。”
“为了一个女人，就失去了你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儿女私情，是弱者才会沉溺的……毒药。”
“她不是‘一个女人’！”司夜爵低吼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有些嘶哑，“她是凌尘！”
“这有区别吗？”司闻渊的语气，依旧平淡得近乎于残忍，“在宏伟的进化蓝图面前，任何个体的意志，都毫无意义。她能成为司家的一部分，成为新人类的始祖母，这是她的……荣幸。”
“把她，交给我。”
司闻渊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但就是这只手，亲手，将自己的妻子，封印在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就是这只手，掀起了长达二十年的、血腥的追捕。
就是这只手，想要将凌尘，推入一个更加华丽，也更加绝望的……囚笼。
司夜爵看着那只伸向他的手，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嘲讽与决绝的弧度。
他没有后退。
反而，抱着怀中的凌尘，向前，踏出了一步。
“如果我说，不呢？”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大厅之中。
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大厅两侧，那些如同雕塑般的黑衣护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将手，伸向了腰间的武器。一股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向着司夜爵，汹涌而来。
渡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言翊更是想也不想地，向前一步，挡在了司夜爵的身侧，用自己的身体，为他组成了一道最忠诚的屏障。
然而，司闻渊，却只是轻轻地，抬了一下手。
所有的杀意，瞬间消散。所有的护卫，都如同接到了无声指令的机器，重新恢复了那种雕塑般的姿态。
他看着司夜爵，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终于，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怒意。
“你是在，挑衅我吗？”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隐藏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的暗流，“用我赋予你的力量，来反抗我？”
“你错了。”司夜爵迎着他那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是挑衅，是……宣战。”
“从今天起，凌尘，由我来守护。”
“任何人，想动她，都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包括你，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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