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化。
这两个冰冷的、不含任何感性色彩的字眼，如同两根无形的钢针，深深刺入凌尘的灵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伸成了无限长的凝胶，黏稠而又沉重。基地内所有的警报声、她自己的心跳声、怀中司夜爵那微弱的呼吸声，似乎都被隔绝在了一个遥远的世界。她的整个感知，都被眼前那个由纯白水晶构成的、名为“牧羊人”的存在所彻底占据。
那不是一种生命体。凌尘能够清晰地判断出这一点。它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能量的流动。它更像是一个“现象”，一个“规则”本身，以一种勉强可以被三维生物所理解的形态，降临于此。
在它的注视下，凌尘感觉自己体内的G。O。D基因，那曾经让她感到无比强大、甚至一度被其“神性”意识所困扰的源头力量，此刻正如同一个见到了系统管理员的底层代码，瑟瑟发抖，充满了最原始的、源于层级压制的恐惧。
就连她刚刚完全掌控的、那股代表着人类最纯粹意志的“白色火焰”，在这绝对的、冰冷的逻辑面前，也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就是“播种者”留下的后手。一个绝对理性的、不容违逆的、用于维护“实验”纯净性的清理程序。
在它眼中，没有善恶，没有对错，只有“正常”与“异常”。
而不幸的是，她和司夜爵的“共生”状态，被判定为了后者。
【清理程序启动。目标：异常体‘记录者’、‘修正者’。执行方式：概念性格式化。】
牧羊人那宏大的意念再次回响，不带一丝波澜。
它缓缓抬起了那只由无数个旋转着的多面体水晶构成的“手臂”。五根同样形态的“手指”张开，指尖处，开始凝聚出五点极致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白光。
“夜莺！分析它的行为模式！”凌尘强迫自己从那股源于生命位阶的绝对压制中挣脱出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指挥中心嘶吼道。
“无法分析！它的存在本身，就在扭曲我们所在空间的物理常数！我的所有传感器都在过载！这……这不是能量攻击！这是……这是在重写规则！”夜莺的电子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数据乱码般的恐慌，“它在……它在从根本上，抹除我们的‘存在’这个概念！”
话音未落，牧羊人的指尖，那五点白光，骤然延伸出五道纤细如蛛丝，却又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秩序的白色光线。
那不是光，而是“法则”的具象化。
五道法则之线，以一种无视距离与空间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射向了凌尘和她怀中的司夜爵。
它们的目标，并非两人的身体，而是更深层次的、构成他们存在的本源。
凌尘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她没有躲。因为她知道，面对这种攻击，任何物理层面的规避都毫无意义。
她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所有的“白色火焰”，全部调动起来，在自己和司夜爵的身前，构成了一道薄薄的、却又无比坚韧的意志屏障！
这是她身为“人”的最后防线！
然而，当那五道法则之线触碰到白色火焰屏障的瞬间，凌尘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绝望”。
没有碰撞，没有爆炸，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对冲。
那道由她最引以为傲的意志所构成的屏障，就如同被热刀切开的黄油，被那五道法则之线，轻而易举地、毫无阻碍地，洞穿了。
在牧羊人的“清理程序”面前，人类的“意志”，似乎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可以被忽略的变量。
法则之线穿透了屏障，继续以那份冷酷的、不容置喙的姿态，刺向两人的眉心。
完了。
凌尘的脑海中，闪过这最后一个念头。
她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司夜爵，抱得更紧了一些，用自己的后背，去面对那即将到来的、无法理解的死亡。
她可以死。
但这个为了保护她，不惜燃烧自己生命、对抗全世界的笨蛋，绝对不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那五道即将触碰到凌尘的法则之线，突然，在距离她后脑不到一厘米的地方，骤然停滞了！
不是被挡住了。
而是它们所遵循的“规则”，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更加霸道、更加不讲道理的“规则”，强行……覆盖了！
【……检测到未知干扰。】
牧羊人那万年不变的宏大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困惑”的波动。
它那没有五官的“脸”，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缓缓转向了干扰的源头。
——凌尘怀中，那个一首处于昏迷状态的、身体冰冷如尸体的少年。
司夜爵。
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但是，在他眉心处，那枚原本己经黯淡无光的、代表着“零度主权”的冰蓝色菱形烙印，不知何时，重新亮了起来！
并且，是以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深邃、更加凛冽的方式，闪耀着！
一股极致的、绝对的“静止”与“终结”的意志，从他的体内，苏醒了。
那不是司夜爵本人的意志。
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来自于宇宙诞生之初、与“创生”同时存在的、属于“终末”本身的……法则回响。
沈清越。
凌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这个名字。
是司夜爵的母亲，那个创造出“反基因”序列、被司闻渊称为“最完美的背叛者”的天才女人，留下的后手！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冲突性法则检测……反逻辑序列‘零度主权’，进入非预设性‘过载’状态。】
牧羊人的意念再次响起。
只见司夜爵眉心的那枚烙印，光芒越来越盛。一股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从他的体内弥漫开来，瞬间包裹了他和凌尘。
在这股寒气的笼罩下，那五道原本无坚不摧的法则之线，竟如同被液氮浇筑的金属，表面开始凝结出细密的冰晶，然后，发出了“咔嚓、咔嚓”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牧羊人的“清理程序”，第一次，受到了实质性的阻碍！
“夜莺！”凌尘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就是现在！分析这种冲突！找到它的‘逻辑漏洞’！”
“明白！”夜莺的运算核心瞬间飙升到了极限，“正在对比两种法则的冲突模型！牧羊人的法则是‘修正’与‘抹除’，而司夜爵体内爆发的这股力量，是‘静止’与‘终结’！它们在底层逻辑上，存在着相似性，却又在表现形式上，截然相反！”
“找到了！”夜莺的声音陡然拔高，“它们的冲突点，在于‘权限’！牧羊人是系统程序，拥有高权限，但它的行动需要遵循‘播种者’设下的基本法。而司夜爵的力量，更像是一个……一个不讲道理的‘病毒’！它无视任何规则，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让一切归于‘无’！”
“就像是……用删除软件，去删除杀毒软件本身！”
凌尘瞬间明白了。
牧羊人想要“格式化”他们，而沈清越留下的这道终极保险，则想要将包括牧羊人在内的“一切”，都拖入绝对的“零”！
这是两种“抹除”的终极对决！
“咔嚓——！”
一声清脆的巨响。
那五道白色的法则之线，终于承受不住那股“终结”意志的侵蚀，轰然碎裂，化作了漫天的白色光点，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成功了！
凌尘心中一喜。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股更加恐怖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因为司夜爵的身体，在爆发完那股力量之后，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他眉心的烙印，在击碎了法则之线后，并没有停止，反而以一种更加疯狂的姿态，抽取着他的生命，他的存在，他的一切！
这道后手，根本不是为了保护他。
而是一道……同归于尽的、最终的自毁程序！
它在保护凌尘的同时，也要将作为“载体”的司夜爵，彻底地，归于“零”！
“不……不要！”
凌尘惊恐地看着怀中的少年，他的身体轮廓己经开始变得模糊，仿佛随时都会像风中的沙画一样，彻底消散。
她终于明白了沈清越的决绝，也明白了司闻渊那句“最完美的背叛者”的真正含义。
为了保护G。O。D的“容器”，为了让人类的火种延续下去，沈清越，不惜，牺牲掉自己的亲生儿子！
【异常体‘修正者’，启动自我销毁程序。威胁解除。】
牧羊人那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
它缓缓地，再次抬起了手臂，这一次，所有的法则之线，都对准了失去了庇护的、唯一的“污染源”——凌尘。
【清理程序，继续。】
前后夹击，一边是即将消散的爱人，一边是来自造物主的绝杀。
这一次，是真的，陷入了绝对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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