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洋房餐厅到苏清影的公寓，不过二十分钟车程。但这二十分钟，对顾行川来说，却比主持一场跨国并购会议还要耗费心神。
怀里的苏清影并不安分。
起初她还因为羞赧，乖乖地将脸埋在他胸口装睡。
可酒精带来的热度很快就让她觉得憋闷，开始在他怀里小幅度地扭动起来，像一只试图挣脱束缚的猫。
“热……”她嘟囔着，小手不自觉地开始拉扯自己衬衫的领口。
顾行川的步伐一顿，低头看她。灯光下，她脸颊绯红，嘴唇水润，微敞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精致白皙的锁骨，眼神迷离，带着一种毫无防备的娇憨。
他的眸色暗了几分，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别乱动。”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他走得很快，步履却依旧平稳。
李铭早己将车停在巷口，看到顾行川抱着苏清影出来，他立刻下车，无声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全程目不斜视，专业得像个不存在的背景板。
将苏清影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顾行川绕到另一边坐了进去。
刚关上车门，苏清影就软软地倒了过来，脑袋精准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还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李铭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默默地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隔板。
非礼勿视，总裁的恋爱游戏，他一个小小助理可不敢围观。
车内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私密。空气里浮动着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和香水味，无孔不入地钻进顾行川的呼吸里。
“顾行川……”苏清影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嗯。”他应了一声，身体一动不动，任由她靠着。
“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说话？”她问的，是那句“她值得”。
“我说的是实话。”顾行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语气平淡。
“骗人。”
苏清影哼了一声，脑袋在他肩膀上拱了拱，像是在表达不满。
“你只是我的‘租借男友’，你应该……应该什么都听我的，我说一，你不能说二。你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这话听着霸道，却带着一股孩子气的委屈。
顾行川侧过头，只能看到她柔软的发顶。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她的发质很好，顺滑，清凉。
“合同上没写这一条。”
他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苏清影不说话了，似乎是在思考这条逻辑的严谨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声音更小了，像是自言自语。
“你……太好了。”
“好得……不像是租来的。”
这句话，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地，却精准地，刺进了顾行川的心里。
他带给她的，究竟是惊喜，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欺骗？
“我今天……差点就输了。”苏清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他们说我的设计没有灵魂，说它只值三十万。我当时真的以为……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个笑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顾行川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
她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压抑的、无声的啜泣，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顾行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阵阵地发疼。
他看到了她挥出利刃的锋芒，却忽略了她在挥出那一刀之前，在黑暗里承受了多少恐惧和自我怀疑。
他转过身，轻轻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完全靠着自己。
他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你没有输。”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从你决定去见祝老那一刻开始，你就己经赢了。苏清影，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苏清影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我怕……我怕我根本不值得。不值得那个项目，不值得祝老的看重，也……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长久以来被父母灌输的观念，被社会阶层定义的价值，让她在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不配得感。
她渴望证明自己，却又在每一次胜利面前，感到惶恐不安。
顾行川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她一些。
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真实的怀抱。让她知道，她所有的脆弱和不安，都有人接住。
车子平稳地停在苏清影的公寓楼下。
她己经哭累了，靠在他怀里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
顾行川没有立刻叫醒她，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苏清影。平时的她，像一株挺拔的白杨，永远倔强，永远不肯低头。
只有在酒精卸下她所有防备的此刻，他才能窥见她内心深处那片柔软而敏感的角落。
这让他更加心疼，也更加确定。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场有时限的租赁游戏。
他要的，是她这个人，完完整整，包括她的坚强，她的脆弱，她的荣耀，和她所有的不安。
他从苏清影的包里找到了钥匙，再一次将她抱起，走进了公寓楼。
打开家门，一股陌生的、属于她的气息扑面而来。顾行川将她放在卧室的床上，替她脱掉高跟鞋，拉过被子盖好。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的床头。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睡梦中的苏清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呓语着。
顾行川下意识地凑近了些，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顾行川……”她叫着他的名字，“别骗我……好不好？”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了顾行川的心上。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她的脸颊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整个存在，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而她，却用醉后最本能的意识，向他请求着最奢侈的“真实”。
顾行川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疼惜，有愧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他第一次开始害怕，当真相揭晓的那一天，她眼中这份纯粹的依赖和信任，会变成怎样尖锐的刀，将他凌迟。
他最终还是没有碰她，只是收回手，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投射进来，勾勒出家具沉默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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