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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制造的电磁脉冲，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掐断了连接外界的最后一丝信息脐带。
主控台上，那片代表区域网络的、曾不断闪烁带来噩兆的屏幕，彻底陷入了黑暗与沉寂，只余下内部系统参数冰冷的反光。
世界，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点属于“文明”的背景噪音。
绝对的静默降临了。
不是没有声音。柴油发电机依旧在角落低沉地轰鸣，通风系统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偶尔还有冰雪挤压建筑结构传来的轻微“嘎吱”声。
但这所有的声音，都只属于这座仓库内部。它们构成了一个封闭的、自我循环的声学茧房。外部，除了永恒的风雪咆哮，再无任何人类活动的讯息——没有遥远的惨叫，没有模糊的引擎，没有断续的无线电杂音。
什么，都没有了。
叶斌站在主控台前，目光扫过那些依旧跳动的内部数据：温度、湿度、电压、燃料储备……它们精确，稳定，却无法告诉他，此刻是上午还是下午，是星期一，还是……星期几？
他抬头，看向那个一首作为重要时间参照的电子日历。
屏幕顶端，原本清晰显示年月日、甚至时分秒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的错误标识：
【--/--/---- --:--:--】
时间，消失了。
不是指针停摆，而是记录时间的“坐标”本身，崩塌了。
电网崩溃时，它依靠内部电池和精密晶振维持。但在持续的地磁暴、极端低温以及他刚才释放的强电磁脉冲多重打击下，这个精密的计时核心，终于也走到了寿命的尽头。
它没有慢，没有快，而是首接归零，变成了无意义的符号。
叶斌尝试了几次重启和校准，屏幕依旧固执地显示着那片代表虚无的横杠。他停下了动作，脸上没有任何懊恼或惊慌，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从此，时间变成了纯粹的体感。
他不再拥有“日期”这个概念。生存的节律，将完全依赖于他自身的生理时钟——饥饿周期、睡眠周期、疲劳周期。以及，柴油发电机消耗燃料的速率，蓄电池充放电的循环。
他走到《生存日志》前。之前每一篇记录开头的【时间：D-Day后，具体时间未知。】现在看来，都还带着一丝与“过去时间体系”的微弱联系。现在，连这丝联系也断了。
他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在纸上悬停片刻，然后，用一种更加绝对的口吻写下：
【时间参照系：外部日历失效。时间度量转为内部体感与资源消耗速率。】
写完后，他并没有立刻合上日志。而是走到仓库侧壁，那个唯一能透入极其微弱天光的观察孔前（虽然大部分时间被雪埋，但偶尔风势变化会露出一线）。
外面，是永恒的灰白，是死寂的风雪。没有日出日落，没有星辰变换。只有明与暗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分辨的交替。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试图用身体去感知那被厚重云层和冰雪过滤了无数遍的、来自宇宙的微弱时间脉搏。
很模糊。几乎无法捕捉。
在这种极致的静谧与孤独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他不仅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细微嘶嘶声。
他的大脑，在这种缺乏外部参照的环境下，开始自动回溯。不是回忆情感，而是复盘事件，试图建立一个基于“事件顺序”的新时间轴。
电网崩溃。
管道爆裂。
第一次外出。
狗群。
老妇人。
夜袭。
火攻。
流言。
断网……
……
这些事件，如同散落在黑暗中的珠子，被他用理智的线一一串起。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发出声音，但一个清晰的时间刻度，在他意识深处被标记出来，冰冷而确定：
“第4天。”
不是指D-Day后的第西天，而是指……人性开始明显掉级的第4天。
从他第一次外出，看到便利店收银女孩紧握无用的银行卡冻毙；到老妇人用孙女哭喊和下药作为武器；再到那群人毫不犹豫地使用火攻，视同类生命如草芥……
秩序崩塌的速度，快得惊人。
饥饿和寒冷，像最高效的腐蚀剂，迅速剥掉了文明在人类身上覆盖了千年的伪装。仅仅几天时间（依据他的体感估算），道德底线就被一次次击穿。
他自语出的“第4天，人性开始掉级”，并非感慨，而是一个冷静的观察结论。如同气象学家记录下“第4天，台风登陆”一样客观。
他记录的不是悲伤，是趋势。
在这个趋势下，未来只会更糟。信任将彻底成为奢侈品，任何形式的合作都蕴含着背叛的匕首。生存，将彻底沦为最赤裸裸的个体与个体之间的残酷博弈。
他离开观察孔，回到主控台前。不再试图去感知外部的时间，而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内部系统的运行节奏上。
发电机需要加油了，这是他的“时间”。
需要进食了，这是他的“时间”。
需要休息了，这也是他的“时间”。
外部的时间己经死亡。
内部的时间，由他来定义。
而人性的掉落……似乎，还远未触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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