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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幻听的出现,如同在叶斌绝对理性的冰面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那源自前世冰柜的低频嗡鸣,固执地盘踞在他的听觉边缘,提醒着他,最大的敌人或许并非外部的严寒与饿狼,而是内部这座正被孤独与极限压力缓慢侵蚀的堡垒本身。
他无法驱逐这声音,只能将其归类为“内部环境噪音”,尝试与之共存。
在这种内外部双重压力的挤压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对自身存在状态进行确认的需求,悄然滋生。
契机出现在清理物资时。
他挪动一个存放工具的金属箱,箱体侧面,是一块面积不小、材质为不锈钢的板子。
表面虽有些许划痕,但在应急灯冷白的光线下,依旧能模糊地映照出人影。
他停了下来。
己经多久,没有看过自己的样子了?
记忆中,上一次有意识地审视自己的面容,似乎还是在D-Day之前,在那个尚未崩塌的世界里。
此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外部威胁、内部系统、资源数据。“自我”的形象,早己在生存的优先级排序中被无限推后,变得模糊不清。
他鬼使神差地,将那块不锈钢板稍微调整角度,让它正对着自己。
然后,他看了过去。
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头发杂乱、油腻,因缺乏打理而野蛮生长,覆盖住了大部分额头和耳朵。
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皮肤因长期缺乏日照和营养,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带着青灰色的苍白,上面还附着着未能完全清洁干净的污垢和冻伤的痕迹。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胡子。
它们同样虬结杂乱,如同枯败的野草。而就在这丛“野草”之间,靠近嘴角和呼吸最频繁的区域,他的呼出的水汽刚刚接触空气,便瞬间凝结,在他的胡须上挂满了细密的、晶莹的白霜和小冰棱。
胡子结冰了。
镜中的那个人,眼神空洞,深邃,像是两口冻结的深井,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整张脸,写满了疲惫、沧桑,以及一种被非人环境长期打磨后留下的、近乎野兽般的麻木与警觉。
这是谁?
叶斌的脑海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
这张脸,与他记忆中那个在厨房油烟中忙碌、偶尔会因为客人的称赞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笑意的自己,判若两人。
甚至连与D-Day初期,那个尚带着一丝文明世界痕迹的幸存者形象,也相距甚远。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诞与疏离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试图扯动一下嘴角,想对镜中这个陌生的、狼狈的、如同野人般的形象,露出一个或许可以称之为“自嘲”的表情。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冰封末世,我提前修建安全屋】
面部肌肉僵硬地牵动。
他笑了。
一个极其轻微、几乎算不上是笑容的、嘴角肌肉的机械式抽搐。
然而,镜子里的人,没有笑。
那双冰冷的、空洞的眼睛,依旧毫无波澜地回望着他。
覆盖着冰霜的胡须纹丝不动。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与之对应的情绪流露,只有一片亘古寒冰般的死寂。
他的“笑”,未能传递到镜中。
仿佛镜面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一个是尚存一丝微弱情感波动的生物,另一个,则是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冰冷的无机物。
叶斌脸上的那丝微弱弧度,瞬间冻结,消失。
他静静地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着。
仓库里,只有发电机的轰鸣,以及……那存在于他脑中的、冰柜的幻听嗡鸣。
他看着镜中人胡须上的冰晶,看着那深陷的眼窝,看着那毫无生气的眼神。
一个冰冷得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战栗的认知,如同缓慢浮出水面的冰山,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意识中:
“内心:我快成环境一部分。”
他不是在适应环境。
他是在变成环境。
他的体温在向环境温度靠拢(3℃)。
他的胡须上凝结着与环境相同的冰霜。
他的眼神中,反射着与外界的死寂如出一辙的冰冷。
他甚至开始产生与这冰冷环境(前世冰柜)同频的幻听。
他维持着生存的一切行为——记录、防御、计算——与其说是一个“人”的努力,不如说更像是这个冰冷系统内部一个尚在运行的、名为“叶斌”的功能模块在履行职责。
个体性正在消失。
边界正在模糊。
他,正在从“在环境中生存的主体”,滑向“环境本身的一个组成部分”。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恐慌,反而带来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陌生的、覆盖冰霜的脸庞,然后,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块不锈钢板重新扣回工具箱上,发出“哐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影像消失了。
他不再需要确认。
答案,己经清晰无比。
消耗:0。
收获:对自身存在状态异化的最终确认。
他转身,走向主控台,开始记录今日的各项数据。
动作,依旧精准,高效。
只是那背影,在应急灯的光芒下,似乎比仓库里任何一件冰冷的设备,更加……没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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