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崩牙炳那场暗藏机锋的茶局,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水面似乎恢复了平静。但陈浩然深知,这平静之下,是更汹涌的暗流。崩牙炳绝不会因为一次口头上的拒绝就善罢甘休,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者,在酝酿更阴险的手段。
因此,“星光电影院”的筹备工作,必须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进一步加快速度。早一天开业,早一天产生效益和影响力,他就多一分对抗风险的资本。
接下来的日子,陈浩然几乎以影院为家。装修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异味刺鼻的油漆、安装灯具的电钻声、调试音响的轰鸣交织在一起。他事无巨细地盯着,从座椅皮革的缝合线是否整齐,到卫生间瓷砖的缝隙是否干净,都亲自检查。他要的不是一个仅仅能看电影的地方,而是一个能让人愿意停留、甚至记住的“空间”。
阿强负责安保和对外联络,筛选招聘来的放映员、售票员和保洁阿姨,背景都要摸得一清二楚,防止被对手混入钉子。小杰则带着人,按照陈浩然列出的单子,西处采购开业所需的物资:定制的票根、印有“星光”Logo的爆米花桶、可乐杯,甚至还有一批廉价的塑料小玩具,准备作为给小朋友的礼物。
肥波的任务是搞片源。这年代,港片正值黄金时期,但新片的排期和拷贝都掌握在几家大的发行公司手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电影院,想拿到热门影片的首轮放映权难如登天。肥波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也只能拿到一些二轮片、三轮片,或是些质量参差不齐的西片、旧片。
“然哥,唔好意思,邵氏同嘉禾嘅新片,我地暂时排唔到。”肥波有些沮丧地汇报。
陈浩然看着肥波带回的片单,眉头微蹙,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唔紧要(没关系)。”他指着片单上的几部片子,“呢部《最佳拍档》虽然旧咗嘀,但系够搞笑,够热闹。呢部西片《夺宝奇兵》,刺激。我地唔同大影院争新片,我地就做街坊生意,放嘀轻松、好玩嘅片,票价定低嘀,一样有人睇。”
他深知定位的重要性。龙城街的居民,需要的是负担得起的娱乐。他还计划在周末上午开设“儿童专场”,放些动画片,吸引家庭客源。这种差异化的策略,是小型影院生存的关键。
就在开业前三天,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送到了。傍晚时分,一辆小货车停在电影院后门,司机搬下来两个大纸箱,说是“有人送给然哥开业嘅贺礼”。
阿强警惕地拦住司机,打开纸箱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竟然是几十盘电影胶片拷贝!而且不是旧片,正是当下最卖座的几部新片,《A计划》、《少林寺》还有几部热门的喜剧片!
“边个送嘅?”阿强厉声问司机。
司机一脸茫然:“我唔知啊,老板只系叫我送到呢度,话系贺礼。作者“全村的小六”推荐阅读《龙城暗码》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陈浩然闻讯赶来,看着那两箱拷贝,脸色凝重。天上不会掉馅饼。在江湖上,这种来历不明的好处,往往伴随着更大的麻烦。
他仔细检查了拷贝,是真的。这就更蹊跷了。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拿到这些紧俏的新片拷贝,又为什么要匿名送给他?是崩牙炳的糖衣炮弹?还是另有其人想借刀杀人?如果收了,就等于欠下一个大人情,或者落入某个圈套;如果不收,这些拷贝对即将开业的电影院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然哥,点算?”阿强问道。
陈浩然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原封不动,送去文叔那里。把情况跟文叔讲清楚。”
他选择不贪这个便宜,将难题和烫手山芋交给文叔定夺。这既是对文叔的尊重,也是一种自保。文叔江湖经验老道,更能判断出这背后的玄机。
文叔接到东西后,只让超仔传回来一句话:“拷贝留下,我会处理。安心准备开业。”
虽然没有明说,但陈浩然明白,文叔接下了这个茬,意味着他会去查清来源并承担相应的风险。这让他松了口气,同时也更加感激文叔的支持。
开业前夜,一切准备就绪。崭新的“星光电影院”招牌在夜色中亮起,柔和的灯光取代了以往破败的霓虹。大厅里窗明几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爆米花奶油香。红色的绒布座椅整齐排列,等待着明天的宾客。
陈浩然独自一人坐在空荡的放映厅里,看着洁白的银幕。从盘下这个烂摊子到今天,不过短短数月,却仿佛过了很久。这期间,有建材商的刁难,有东英社的威胁,有资金的压力,也有来自社团内部的微妙目光。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但他走过来了。明天,这里将迎来第一批客人。这不仅仅是一家电影院的诞生,更是他向这个时代,向龙城街宣告他存在方式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他的路,不只在刀光剑影的街头,更在这看似平常的市井烟火里。
阿强悄悄走进来,低声说:“然哥,都检查过了,冇问题。兄弟们都安排好了,明日会分散在西周,确保唔会有人搞事。”
陈浩然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阿强的肩膀:“辛苦晒。通知大家,明晚收工后,无论生意如何,我系‘蓝月亮’摆庆功宴!”
他走出电影院,龙城街的夜风拂面,带着海水的咸湿和都市的喧嚣。抬头望去,“星光电影院”几个字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星光虽微,终将启明。而明日,注定不会平静。崩牙炳,或者其他藏在暗处的对手,会送上怎样的“开业贺礼”呢?陈浩然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初。他己做好准备,迎接一切挑战。这场属于他的戏,幕布即将拉开。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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