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源文件
傍晚六点半，插画工作室的玻璃幕墙外己经晕染开一层橘粉色的晚霞，室内的日光灯管却还亮着几盏，在空荡的工位间投下长条状的冷光。苏软揉了揉发酸的后颈，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画布上的“城市微光”正散发着细碎的暖意，街角的路灯晕出柔和的光圈，流浪猫蜷在便利店的暖光里，连窗玻璃上的雨痕都带着朦胧的诗意。这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每一笔线条、每一块色块都经过反复打磨，只为赶上“星芒杯”插画大赛今晚十点的投稿截止时间。
她习惯性地做了最后一次备份，先是将后缀为.psd的源文件拖进工作室的公共服务器“设计部-参赛作品”文件夹，又复制了一份存进自己电脑的加密私人文件夹，甚至不忘用U盘额外保存了一份，塞进桌下的帆布包里。做完这一切，她长舒一口气，指尖划过数位板的边缘，指尖的薄茧蹭过冰凉的金属边框，心里满是即将完成目标的踏实。
“苏软，组长叫你去她办公室一趟。”隔壁工位的陈琳探过头来，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说话时还飞快地瞥了一眼斜前方那间紧闭着门的组长办公室。
苏软的心猛地“咯噔”一下，像有块小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林薇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和她说话，早上路过她工位时，眼神扫过屏幕的瞬间带着明显的冷意，当时她只当是自己多心，此刻陈琳的语气却让她莫名慌了神。她攥了攥数位笔，指尖有些发凉，还是站起身，朝着那间磨砂玻璃门的办公室走去。
敲门的手指刚碰到门板，里面就传来林薇略显不耐烦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林薇靠在黑色的皮质办公椅上，双腿交叠搭在桌沿，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办公桌上的咖啡杯己经空了，杯壁上的褐色渍痕蜿蜒而下，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她抬眼看向苏软，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你的参赛作品我看了，《城市微光》是吧？”
“嗯，组长，我准备今晚……”
“别准备了。”林薇首接打断她的话，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陡然变得尖锐，“风格和去年‘星芒杯’的金奖作品太像了，这不是抄袭是什么？暂时别投了，免得给工作室丢脸。”
“不可能！”苏软的声音瞬间发颤，血液仿佛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每个元素都是我原创的！街角的便利店是我家楼下的那家，流浪猫是我每天喂的‘橘胖’，连雨痕的角度都是我上周下雨时特意拍的照片参考的！我有完整的草稿记录，从线稿到上色的每一步都有！”
她急切地想拿出手机里的草稿照片证明自己，手刚摸到口袋，就被林薇的冷笑打断了：“草稿能说明什么？随便画几笔谁不会？现在的年轻人为了获奖，什么擦边球都敢打。”林薇说着站起身，踩着高跟鞋走到苏软的电脑前，鼠标在桌面上快速点了几下，“正好，你把源文件打开，我们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比对下，看看是不是和去年的作品‘撞’得太巧了。”
苏软的心跳得飞快，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挪动鼠标双击桌面上的私人文件夹——那个她设置了密码的文件夹，此刻却弹出了“文件不存在”的白色提示框，像一张嘲讽的脸。她的心猛地一沉，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又慌忙点开工作室的公共服务器，找到“设计部-参赛作品”文件夹，里面空空如也，连她中无保存时创建的文件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苏软的声音细若蚊蚋，她疯狂地刷新页面，一遍又一遍地点开各个子文件夹，甚至检查了回收站，可屏幕上始终是刺目的空白。“不可能的！我下午三点还特意打开看过，源文件明明都在！”她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鼠标指针在屏幕上乱晃，像她此刻慌乱的心。
“自己弄丢了文件，就想赖别人？”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故意朝着门口的方向喊，“现在倒是有理由解释‘撞风格’了？没有源文件，谁能证明你的清白？别在这装无辜，影响整个工作室的风气！”
办公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外面传来细碎的议论声，苏软能感觉到好几道目光透过门缝投进来，有好奇，有同情，但更多的是避之不及的疏离。她张了张嘴，想喊出“是你删了我的文件”，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委屈像潮水一样从心底涌上来，瞬间淹没了她，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烫地滑落。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猛地转身冲出办公室，脚步踉跄地穿过工位间的过道，无视了身后林薇的呵斥和同事们的目光。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在前方亮着，她推开门冲了进去，厚重的防火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楼梯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声控灯在她的脚步声中亮起微弱的光。苏软顺着冰冷的水泥台阶滑坐下去，后背贴着带着潮气的墙壁，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却压不住心里的滚烫。她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泪水打湿了袖口，也打湿了台阶上的灰尘。
她想起这三个通宵的夜晚，想起自己为了画好便利店的灯光，特意等到深夜去观察光影变化；想起为了捕捉流浪猫的姿态，蹲在楼下喂了整整一周的猫粮；想起陈琳中午还夸她的作品“充满了生活的温度”……可现在，一切都没了。源文件消失了，名声被污蔑了，那些付出的努力像被大风刮走的沙，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声控灯灭了，楼梯间重新陷入黑暗。苏软蜷缩在角落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遗弃的猫，渺小又无助。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唐晓发来的消息：“我到你工作室楼下啦，等你下班吃火锅～”她看着那条消息，眼泪流得更凶了，手指在屏幕上反复，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该怎么说？说自己的作品被污蔑抄袭？说自己的源文件不见了？说自己现在像个笑话一样躲在楼梯间哭？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又无力。窗外的晚霞应该己经褪去了吧，就像她此刻的希望一样，一点点沉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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