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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寿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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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盛京。

初冬的寒风卷着枯叶,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呼啸,刮在人脸上如刀子一般。可这凛冽的寒意,却丝毫未能吹散街头巷尾那股子几乎要沸腾起来的热闹与期待。

今日,是定安侯云承嗣五十整寿的大好日子。但让整个盛京翘首以盼的,却并非侯府的寿宴,而是另一个人——云知微。

定安侯府那位被遗忘了五年的嫡长女,那个在十五岁及笄之年,便被一道圣旨送往北境蛮荒之地和亲的公主。

五年了。

人们早己习惯了定安侯府中,只有那位才情卓绝、温婉贤淑的二小姐云知柔。那位被誉为“盛京第一才女”的庶女,如今早己是太子太傅之子王衍的未婚妻,风光无两。

谁还记得,曾经的云知微,也曾是这盛京城中一抹明媚的亮色。

“来了,来了!北境的仪仗!”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声,瞬间,整条长街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街角。

只见一队人马缓缓驶来。

没有皇家仪仗的华丽与繁琐,这支队伍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铁血煞气。为首的骑士个个身形魁梧,面容冷峻,黑色的甲胄上带着干涸的暗色血渍,仿佛刚刚从修罗场上下来。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比大周的马匹高大许多,每一步都踏得青石板微微震动,沉稳而有力。

这便是北境的狼骑。

传闻中,他们以一当十,是北境王庭最精锐的护卫。

在这支令人心悸的队伍中央,是一辆通体由黑铁打造的马车,车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角落里刻着一个苍劲古朴的“微”字。

定安侯府门前。

今日的主角,定安侯云承嗣,身着一袭绛紫色锦袍,强撑着脸上的笑意,与身旁美艳动人的继室柳氏,以及一袭粉色罗裙、娇俏可人的女儿云知柔,一同站在府门外等候。

柳氏柔声细语,满是关切:“侯爷,知微这孩子在北境吃了五年苦,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妾身一想到她孤身在外,这心就揪着疼。”

云知柔也附和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弱:“是啊父亲,姐姐回来,我真为她高兴。只盼着她别怪我们才好。”

云承嗣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怪?她有什么资格怪?

若不是她命硬克母,他何至于续弦。若不是她愚笨不堪,处处被知柔比下去,他又何至于对她心生厌烦。当年圣上为安抚北境,要在朝中勋贵中择一嫡女和亲,他第一个便想到了她。

一个能为家族换来五年安稳与荣耀的女儿,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从未想过,她还能活着回来。

“胡说什么。”云承嗣低声呵斥,目光却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黑色马车,“她是大周的公主,是侯府的嫡女,能活着归来,是天大的福气。”

话音刚落,那队狼骑己在侯府门前十丈处停下。

没有通报,没有客套。

为首的骑士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他向着马车单膝跪地,声音沉如洪钟:“主上,定安侯府到了。”

车帘纹丝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位传说中的和亲公主现身。他们好奇,那个被送入虎狼之地的娇弱贵女,如今会是何等模样?是形容枯槁,还是满身风霜?

云承嗣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没有使臣,没有郡主仪仗,只有这支杀气腾腾的狼骑和一口诡异的黑铁马车。这哪里是荣归故里,分明是来者不善。

就在众人几乎要失去耐心时,车帘终于被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掀开。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却在指腹和虎口处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一袭朱红色的斗篷,在萧瑟的寒风中如一团燃烧的烈火。斗篷之下,并非华美的宫装,而是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腰间束着一指宽的皮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

她没有佩戴任何珠钗首饰,一头乌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

那张脸,依稀还是五年前的轮廓,却早己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与稚嫩。肌肤因风霜的侵袭而不如从前那般细腻白皙,却更添了几分冷玉般的质感。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

曾经如小鹿般清澈懵懂的眸子,此刻却深邃如古井,沉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当她的目光扫过侯府门前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那份沉静瞬间化为刺骨的寒意,让云承嗣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就是云知微。

“知微,你……你总算回来了。”云承嗣干巴巴地开口,试图挤出一个慈父的笑容。

柳氏也连忙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哽咽道:“我的儿,快让母亲看看,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

云知柔更是上前一步,泫然欲泣:“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妹妹日夜为你祈福,总算盼到这一天了。”

一幕父慈母爱、姐妹情深的感人画面。

然而,云知微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首到他们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才微微偏了偏头,对着身后的狼骑统领淡淡地道:“把给父亲的寿礼,抬上来吧。”

寿礼?

云承嗣一愣,随即心中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心了。她到底还是云家的女儿,懂得礼数。

柳氏和云知柔也暗自交换了一个轻蔑的眼神。装神弄鬼半天,还不是要乖乖献上礼物,讨好父亲。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只见八名狼骑转身走向队伍后方,从一辆被黑布蒙着的板车上,抬下来……七口棺材。

是棺材。

七口漆黑的楠木棺材,被沉沉地摆放在了定安侯府门前,正对着云承嗣、柳氏和云知柔。

那黑洞洞的棺口,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滑稽的寿宴。

整个朱雀大街,刹那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给震傻了。

贺寿?

这哪是贺寿,这分明是送葬!

“云!知!微!”

云承嗣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云知微的鼻子,面色涨成了猪肝色,“你这个逆女!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柳氏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躲到云承嗣身后:“疯了,她疯了!侯爷,她从北境回来,一定是疯了!”

云知柔也白着一张小脸,瑟瑟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姐姐,你……你怎么能这样对父亲?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面对三人的指责,云知微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缓缓走上前,步履从容,在那七口棺材前站定。她伸出手,轻轻拂过一口棺材冰冷的棺盖,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然后,她转过身,抬起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漾开了一抹极淡、却又极冷的笑意。

“父亲,母亲,妹妹。”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街道。

“五年不见,我从北境回来,特意为你们挑了这份寿礼。”

她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脸色煞白的云承嗣、柳氏、云知柔,以及他们身后那些面露惊恐的管家和仆妇。

“一共七口,上好的楠木,冬暖夏凉。我想着,家里人多,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份寿礼,父亲和母亲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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