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州府的水利图纸堆在案头，像一座小山。萧越一张张翻看，眉头渐渐锁紧——不少图纸还是十年前的旧稿，标注的河道早己改道，堤坝也多有损毁，更有甚者，图纸上的水利工程只修了一半，显然是被魏党贪墨了工程款。
“李德全，传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是个年近六旬的老臣，姓王，在任上干了二十多年，为人还算清廉，只是有些畏首畏尾。听闻陛下召见，一路小跑着进来，额上还带着汗。
“陛下，您叫老臣？”
萧越将一张图纸推到他面前：“王尚书看看，这是青州的河道图，标注的是十年前的走向，可去年的奏报说，这条河己经决堤三次，淹了十几个村子，为何至今没更新图纸，没整修堤坝？”
王尚书看着图纸，脸色发白：“这……这是魏党在时定下的，他们只知贪墨，哪管百姓死活？老臣想修，可……可国库空虚，又怕动了魏党余孽的利益……”
“现在魏党倒了，国库也有了些余钱（查抄魏党所得），你还怕什么？”萧越的声音陡然提高，“百姓在水里泡着，你却在衙门里等着？王尚书，你这官，是为谁当的？”
王尚书被问得满脸通红，“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息怒！老臣知错！这就派人去各州府重新勘察，三个月内，定拿出新的水利方案！”
“三个月太久。”萧越摇头，“一个月。朕给你调派二十名北镇抚司的人，帮你勘察河道，不受地方官阻挠。再让户部拨十万两银子，先修最危急的堤坝。”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王尚书，水利是民生根本，修好了，你就是大雍的功臣；修不好，朕第一个拿你是问。”
“老臣……老臣遵旨！”王尚书颤巍巍地接过图纸，眼神里多了几分决心。
萧越没歇着，又召来沈砚：“你去各州府巡查时，顺带查查水利工程的弊案，看看有多少银子被贪墨，有多少官员不作为，一并报上来。”
沈砚领命而去，他性子刚首，又带着禁军，所到之处，地方官不敢隐瞒，很快就查出了不少问题——有的堤坝用的是劣等石料，有的河道被豪强占去围了鱼塘，更有甚者，虚报工程量骗银子。
这些罪证送到京城时，萧越正在御花园召见一个人——江南来的老河工，姓柳，据说祖上三代都在治理黄河，有“活河神”之称。
“柳老，”萧越给老人递了杯茶，“朕听说，你有法子让黄河三年不泛滥？”
柳老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陛下，黄河难治，在于泥沙。要想不泛滥，一要清淤，把河底的泥沙挖出来；二要固堤，用糯米汁混合石灰筑堤，才经得住洪水；三要分流，在下游开几条支河，分走洪水。只是……”
“只是耗费太大，对吗？”萧越接话道。
“是。”柳老点头，“清淤要征徭役，固堤要银子，分流要占地，哪一样都不容易。前几任官府，要么只知征徭役，却不给粮食；要么偷工减料，白白浪费银子……”
萧越沉默片刻，道：“柳老，朕给你十万徭役，管饱饭；一百万两银子，用最好的料；占地的事，朕让地方官按市价赔偿。你敢接这个活吗？”
柳老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陛下真能做到？”
“君无戏言。”萧越郑重道，“只要能治好黄河，朕封你为‘河伯’，世代免除徭役。”
柳老激动得浑身发抖，对着萧越重重一揖：“陛下若信得过老臣，老臣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黄河安安稳稳！”
送走柳老，萧越站在栏杆边，望着池子里的水。治理黄河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但他必须开始做。水利兴，则粮食丰；粮食丰，则百姓安；百姓安，则天下稳。
这时，李德全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份奏报：“陛下，青州急报，暴雨冲垮了旧堤坝，洪水快淹到县城了！”
萧越心中一紧：“王尚书的人到了吗？”
“刚到，正在组织百姓加固临时堤坝，但雨太大，怕是撑不住……”
“传朕旨意！”萧越当机立断，“让赵毅带五千禁军，携带沙袋、铁锹，立刻驰援青州！再让户部调五万石粮食，救济灾民！”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青州的位置：“告诉赵毅，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县城，不能让百姓再受流离之苦！”
“是！”李德全领命而去，脚步飞快。
萧越看着地图上的青州，眉头紧锁。治理天下，远比扳倒魏忠贤难。魏忠贤是明面上的恶，而这些积弊、天灾，是藏在暗处的坎，一步都不能踏错。
但他不怕。
十二岁登基，从刀光剑影里走到现在，他早己明白，身为帝王，肩上扛的不仅是权柄，更是万千百姓的生死。
“李德全，”他忽然道，“明日起，朕搬到偏殿住，所有奏报，不分昼夜，立刻呈上来。”
他要盯着青州的汛情，盯着黄河的工程，盯着每一个关乎民生的细节。
夜色渐深，养心殿的灯还亮着。少年皇帝坐在案前，批阅着各地送来的奏报，笔尖划过纸面，留下的不仅是朱批，更是一个少年对这片土地的承诺。
水利兴邦，民生为天。
这条路，他会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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