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赏花宴上的那一场风波,像一滴滚油落入清水,瞬间在京城贵妇圈里炸开了锅。
不过短短一日,事情便己传得人尽皆知。
版本有许多,但核心内容却惊人地一致:“锦绣坊”偷了“云锦阁”弃之不用的废稿,用假料子仿制,还被苏家小姐当成宝贝穿出来炫耀,结果被镇国公府的廖大小姐当场揭穿,颜面尽失。
一时间,“锦绣坊”门可罗雀,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而与之相对的,“云锦阁”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夫人们不仅是为了抢购新出的料子,更是想来一睹那位廖大小姐的风采,顺便表达一下自己坚定的“立场”。
商场如战场,拜高踩低,人之常情。
“夫人,您是没瞧见,今日‘锦绣坊’的掌柜脸都绿了,咱们铺子里的伙计光是应付客人都忙不过来!”钱管事来回话时,眉飞色舞,脸上堆满了敬佩与喜悦,“还是夫人您神机妙算!这一招‘请君入瓮’,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苏家赔了夫人又折兵!”
廖昕只是淡淡一笑,对此并不意外。舆论是把双刃剑,苏家想利用它来打压自己,那就要承受被反噬的后果。
“张承那边,可有动静?”她转而问道。
钱管事脸上的笑容一敛,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回夫人,那日您将图样交给我后,我便依您吩咐,故意让他在整理库房时‘不小心’看到了。他当时神色无异,但属下派人盯着,发现他当天下午就以外出采买的名义,去了城西的一家茶馆,和一个陌生人见了一面。”
一切都对上了。
“让他来见我。”廖昕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一炷香后,管事张承被带到了书房。他一进门,便恭恭敬敬地行礼,脸上依旧是那副老实本分的模样:“不知夫人唤小的来,有何吩咐?”
廖昕没有让他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案后,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张承一开始还能保持镇定,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廖昕那沉默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像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冷汗涔涔,双腿开始不自觉地发软。
“张管事。”许久,廖昕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你跟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
“回……回夫人,从您出嫁算起,己有三年多了。”
“三年多了啊。”廖昕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惋惜,“我自问待你们这些陪嫁的老人,一向不薄。却不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我镇国公府的门楣,竟比不上一个新晋的尚书府?”
张承闻言,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扑通一声便跪趴在地,磕头如捣蒜:“夫人饶命!夫人明鉴!小人……小人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忠心耿耿?”廖昕冷笑一声,将桌上一张纸丢到他面前,“那你告诉我,苏家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甘愿冒着背主的风险,将‘云锦阁’的图样偷出去?又许了你什么前程,让你帮着他们,用‘流光缎’来仿冒我库中的‘月影纱’?”
那张纸上,赫然画着苏婉卿昨日所穿那件牡丹团福纹的裙样。
张承看着那张图,整个人都了,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知道,自己完了。
“夫人……小人……小人是一时糊涂!是他们……是他们用我老家的妻儿老小威胁我,我才不得不……”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威胁你?”廖昕打断他,声音里没有半分同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了苏家五百两银子,在城外给你儿子置办了一处小院吗?张承,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耍这些心眼?”
张承彻底绝望了。他没想到,自己做得如此隐秘的事情,竟被这位看似不问世事的大小姐,查得一清二楚。
“小人罪该万死!求夫人饶小人一命!”他放弃了所有辩解,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饶你?”廖昕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不是不行。”
张承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求生的光芒。
“苏家让你做什么,你便继续做什么。”廖昕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他们想要什么图样,你就给他们什么图样。他们想知道‘云锦阁’下一步要做什么,你就告诉他们。只不过……给什么,告诉什么,都得由我说了算。”
张承愣住了,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给你两条路。”廖昕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感情,“第一条,我现在就把你交给官府,你觉得以苏尚书的为人,他会为了你这么个棋子,去得罪镇国公府和皇城司吗?你的下场,你自己清楚。第二条,你乖乖听我的话,做我安插在苏家的一根针。事成之后,我保你和你家人一条活路,甚至可以送你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稳度日。”
她顿了顿,补充道:“别想着逃,也别想着两头通吃。燕指挥使的人,想在京城找个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自己,选吧。”
“燕指挥使”五个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承浑身一哆嗦,再无半点侥幸心理,涕泪横流地叩首:“小人愿意!小人愿意为夫人效犬马之劳!求夫人给小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廖昕看着脚下这个卑微求生的人,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手中这把燕绥声递来的、不见血的刀,又多了一道无声的锋刃。
与此同时,皇城司。
燕绥声正临窗而立,听着副手的汇报。
“……事情就是这样。廖夫人只用了三言两语,就让苏家小姐当众出丑,‘锦绣坊’如今己是声名狼藉。属下觉得,这位夫人的手段,真是……真是……”副手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词,“……真是出人意表。”
“不是出人意表。”燕绥声转过身,黑沉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是精准。”
她精准地抓住了对手的贪婪,精准地利用了人性的虚荣,也精准地掌控了舆论的走向。每一步,都像是在棋盘上落下最关键的一子,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这份对人心的洞察和掌控力,可不是寻常内宅妇人能有的。
“去,将苏家那位尚书大人最近的动向,整理一份出来。”燕绥声淡淡地吩咐道。
“是。”副手领命,又迟疑地问道,“指挥使,那……需要送去给廖夫人吗?”
燕绥声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了敲,没有回答。
他只是想起那日在赏花宴上,那个女子站在万花丛中,一身素雅,却光芒万丈的模样。
送?
不,他更想看,当她面对一个更狡猾、更强大的对手时,她自己,又能从这棋盘中,找到怎样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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