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养心殿，烛火燃得正旺，跳动的光焰在明黄色的奏折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萧景渊坐在盘龙御案后，指尖捏着一支狼毫笔，眉头微蹙 —— 案上堆叠的奏折多是边关军情与地方灾情，陆战霆从北疆送来的密报里，还提了句 “冬日粮草需提前筹备，恐有匈奴异动”，看得他指尖泛凉，连带着殿内的暖炉都似失了几分温度。
“陛下，夜深了，要不要先歇会儿？” 总管太监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描金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盏温好的参茶，还有一叠叠码整齐的绿头牌 —— 是今日内务府刚送来的 “废妃绿头牌”，按例该呈给陛下过目。
萧景渊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托盘里的绿头牌上。那些牌子皆是青玉所制，边缘打磨得光滑，正面刻着妃嫔的名字与位分，背面则是入宫年份，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每年秋末翻这绿头牌，于他而言不过是例行公事 —— 冷宫里的妃嫔多是失了恩宠、或是牵涉过旧案的，能让他记挂的，寥寥无几。
“呈上来吧。” 他端起参茶，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驱散了几分疲惫，目光却仍落在密报上，显然没太把这绿头牌放在心上。
李德全连忙将托盘递到御案旁，小心翼翼地展开绿头牌 —— 一共十七块，按入宫年份依次排开，最上面一块刻着 “柳云芝，原正八品更衣，入宫五年”，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冷清。萧景渊的目光扫过，指尖偶尔会在牌子上停顿片刻，却未多说一句话，显然对这些名字都没什么印象。
李德全站在一旁，心里也清楚 —— 陛下这些年心思多在朝政与边疆，对后宫本就不甚在意，尤其是冷宫里的废妃，更是极少关注。往年翻绿头牌，也多是选两三个看着顺眼的，调离冷宫安置在偏殿，却也极少再召见，不过是做个体面罢了。
“陛下，这是最后几块了。” 李德全将剩下的三块绿头牌递上前，最下面一块因叠压着，露出的字迹有些模糊，只隐约能看到 “苏” 字。
萧景渊的目光原本己移回密报，指尖却在触到那块绿头牌时，忽然顿住。他伸手将那块牌子抽出来，放在掌心 —— 青玉牌上刻着 “苏轻晚，原正七品才人，入宫三年”，字迹清隽，边缘还带着一丝极浅的磨损，像是被人反复过。
“苏轻晚……”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微舒，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半年前的场景 —— 冷院的梨花树下，女子穿着灰布襦裙，手里拿着一根银簪，动作利落地刺破他的指尖，将血珠滴入瓷碗，眼神里没有半分怯懦，只有镇定与专注。后来太医说，若非她那一手 “刺血排毒” 的急救法，他恐怕要落下终身病根。
他想起后来将她安置在养心殿西偏殿，却因朝堂诸事繁忙，渐渐忘了关注；再后来听说她又回了冷宫，本想让人去看看，却被匈奴异动的消息绊住了脚，一拖便是数月。此刻握着这块绿头牌，才惊觉自己竟真的将这个有救命之恩的女子，搁置了这么久。
“陛下，您认识这位苏才人？” 李德全见他神色微动，小心翼翼地问道 —— 他伺候陛下多年，极少见到陛下对冷宫里的废妃如此在意。
萧景渊没有首接回答，指尖着绿头牌上的 “轻晚” 二字，忽然问道：“最近冷宫里的动静，你可知晓？这位苏废妃在冷宫里，过得如何？”
李德全心里一动，连忙回道：“回陛下，奴才前几日听内务府的小太监说，这位苏废妃在冷宫里倒安分，不仅把自己的住处打理得干净整洁，还帮着其他没炭火的废妃解决取暖问题 —— 听说上个月寒潮，她用自己的赏银买了两捆无烟炭，送给了西边屋子的柳更衣，宫里的人都说她心善。”
“用自己的赏银帮别人？” 萧景渊的眉梢微微上扬，眼神里多了几分讶异。他记得上个月确实赏了她五十两银子，本是想着让她在冷宫里过得舒服些，却没想到她竟会用来帮衬旁人。后宫之中，多的是趋炎附势、自私自利之辈，像苏轻晚这样，身处冷宫却仍存善意的，倒真是少见。
他忽然想起谢云书之前对他说的话：“陛下，那位苏姑娘虽身陷冷宫，却有医者仁心，臣上次去给她把脉，见她屋里还放着帮其他废妃调理身体的草药，品性实属难得。” 当时他只当是谢云书随口一提，如今想来，倒是真的。
萧景渊将绿头牌放在御案上，与其他牌子分开放置，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 —— 他在权衡：翻她的牌子，是让她脱离冷宫，给她一个体面，也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可后宫之事复杂，皇后那边会不会介意？那些盯着他后宫的政敌，会不会借此做文章？
但转念一想，苏轻晚既有救命之恩，品性又端正，即便翻了她的牌子，也合情合理，旁人说不出什么闲话。更何况，他身为帝王，连一个有恩于己的女子都护不住，又何谈掌控朝堂？
“李德全，” 萧景渊抬起头，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传朕的口谕：明日辰时，宣苏废妃在其冷院住处备好接驾，不得有误。”
“是！” 李德全连忙躬身应道，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 陛下不仅要翻苏轻晚的绿头牌，还要亲自去冷宫接驾？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以往翻了绿头牌，都是让妃嫔去偏殿等候，哪有帝王亲自去冷宫的道理？看来这位苏废妃，在陛下心里的分量，远比他想象的要重。
萧景渊又指了指御案上的绿头牌：“其他牌子，你看着选两个安分的，调离冷宫安置在东偏殿，按正八品更衣的份例供给，不必再呈给朕看了。”
“奴才遵旨。” 李德全将其他绿头牌收好，心里却仍在琢磨 —— 陛下特意将苏轻晚与其他人区别对待，还亲自去接驾，看来这位苏姑娘，怕是要苦尽甘来了。
待李德全退下后，养心殿里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声响。萧景渊拿起那块刻着 “苏轻晚” 的绿头牌，放在烛火下仔细看着 —— 青玉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女子温和却坚定的眼神。他忽然想起那日在西偏殿，她捧着热粥，对他说 “陛下龙体为重，不必记挂臣妾”，语气里没有半分谄媚，只有真诚的关切。
或许，让她脱离冷宫，不仅仅是报答恩情，也是给她一个本该属于她的机会。
次日天还未亮，李德全就亲自带着两个小太监，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快步往冷宫走去。秋末的清晨带着刺骨的寒意，石板路上结着薄霜，踩上去 “咯吱” 作响，可李德全却丝毫不敢怠慢 —— 陛下特意叮嘱，要在辰时前传到，绝不能误了时辰。
冷院的巷口，管事太监正带着宫人打扫积雪，见李德全来了，连忙上前躬身行礼：“李公公，您怎么来了？是有陛下的旨意吗？”
“陛下有旨，宣苏废妃接驾！” 李德全声音洪亮，特意提高了音量，让周围的宫人都能听到，“你快带我去苏废妃的住处，时辰快到了！”
管事太监心里一惊，连忙引着李德全往苏轻晚的院子走，嘴里还不停念叨：“哎呀！苏姑娘真是好福气！陛下竟然亲自来接驾！这可是冷宫里头一遭啊！”
苏轻晚此时刚起床，正对着铜镜整理浅粉襦裙 —— 春桃帮她将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插上那支锃亮的银簪，镜中的女子眉眼温婉，却又透着几分从容。她刚系好腰带，就听到院外传来李德全的声音，心里猛地一跳 —— 来了！
“姑娘，是李公公！肯定是陛下的旨意！” 春桃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连忙扶着苏轻晚走到院门口。
李德全刚进院子，就看到苏轻晚站在门口，穿着浅粉襦裙，银簪绾发，仪态端庄，与传闻中 “冷宫废妃” 的形象截然不同。他心里暗暗点头，连忙展开圣旨，语气恭敬：“苏废妃接旨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废妃轻晚，品性端良，心存善念，今特召于辰时接驾，着好生准备，不得失仪。钦此。”
“臣妾苏轻晚，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轻晚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声音温婉，没有半分慌乱 —— 这些日子的仪态练习，终究是没白费。
李德全扶起她，笑着说：“苏姑娘快起身吧！陛下特意吩咐，让姑娘不必紧张，辰时一到，陛下自会过来。奴才看姑娘这屋子收拾得干净雅致，陛下见了定会喜欢。”
苏轻晚笑着道谢，又让春桃端来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请李德全坐下歇息。李德全却不敢多留，只说：“姑娘快好生准备，奴才还得回去复命，等会儿再来陪姑娘迎驾。”
送走李德全后，院子里的宫人都围了过来，脸上满是羡慕：“苏姑娘，您真是好福气！陛下竟然亲自来接驾！”“以后姑娘调出冷宫，可别忘了咱们啊！”“姑娘放心，辰时前我们一定把院子再打扫一遍，绝不让陛下看到半点灰尘！”
柳云芝也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一个绣着兰草的绢帕，塞到苏轻晚手里：“苏姑娘，这是我连夜绣的，您接驾时用得上，祝您一切顺利！”
苏轻晚接过绢帕，心里一阵暖意 —— 这些日子的准备，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不辜负这些真心待她的人。她看着院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看着宫人们忙碌打扫的身影，看着春桃激动得泛红的眼眶，忽然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值了。
辰时的钟声渐渐响起，从皇宫的钟楼传来，在冷宫里回荡。苏轻晚整理了一下衣襟，站在院门口，目光望向巷口的方向 —— 她知道，萧景渊很快就要来了，而这一次，她的命运，将迎来真正的转折。
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的通报：“陛下驾到 ——”
苏轻晚深吸一口气，挺首脊背，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 —— 她己经准备好了，迎接属于她的机会，迎接她逆袭之路的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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