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高强度锻体与药浴，如同一种温和的酷刑，不断挑战着凌云身体的极限。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虽然依旧清瘦，但那层虚浮的肥膘己渐渐褪去，薄薄的肌肉线条开始覆盖在骨骼之上，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也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最重要的是，体内那盘踞的寒毒，在持续的外部刺激和凌云有意识的“观察”下，其活动规律正被一点点摸清。
然而，药材的消耗速度远超预期。凌忠虽尽力采购，但一些特殊的、药性强烈的辅药渐渐见底。而凌云对于“共振”理论的实践，也需要一些更精密的物件——并非昂贵的玉石，而是一些特定形状、尺寸的金属片或音簧，用于尝试制造更稳定、更可控的振动源。
这些零碎东西，通过凌忠大规模采购容易引人怀疑，且市面上也难以一次性找齐。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坊市。”凌云放下手中记录训练数据的炭笔，对凌忠说道。声音依旧有些中气不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世子爷，万万不可！”凌忠大惊失色，“您身体还未痊愈，外面人多眼杂，万一再出什么意外……而且，张承那伙人……”
“正是要让他们看见。”凌云打断他，眼神冷静，“看见我还是那个虚弱的、需要出来透气的废物世子。一首躲着，反而惹人生疑。”
他需要维持伪装，也需要亲自去接触这个世界的市井，收集信息，寻找可能的机会。闭门造车，终非长久之计。
凌忠拗不过他，只得精心安排。这次除了铁柱和两名老兵家将，又额外增加了两人，皆做普通家仆打扮，但眼神锐利，腰间鼓囊，将凌云乘坐的马车护卫得严严实实。
马车并未驶向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而是拐入了南城的大杂坊。这里店铺林立，摊位密布，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摩肩接踵，空气混杂着各种香料、药材、皮革、熟食的味道，喧嚣而充满生机。
凌云裹着一件厚实的狐裘，脸色刻意保持着苍白，在铁柱和一名家将的贴身护卫下，缓缓走在人群中。他的目光看似随意扫过两旁摊位，实则如同高速扫描仪，迅速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药材的成色与价格，铁匠铺出产的兵器农具质量，往来行人的衣着谈吐，甚至地痞流氓活动的痕迹……
他先后进了几家药材铺，并未购买那些稀有的主药，只挑了些药性猛烈却常见的辅药，如红花、姜黄、硫磺等，数量不大，种类杂乱，完全符合一个胡乱尝试偏方的纨绔子弟形象。过程中，他故意表现出对药材一知半解、又颐指气使的模样，惹得几家店铺掌柜暗自鄙夷却又不敢得罪。
在一家较大的药材铺“百草堂”前，凌云正要迈步进去，眼角余光瞥见斜对面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铺子里挂着一些打造精巧的金属零件和工具，心中不由一动。
他假装被铁匠铺吸引，踱步过去，目光落在那些锉刀、刻针、小锤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簧片上。
“老板，这些怎么卖？”凌云随手拿起一根细长的钢锉，语气随意。
铁匠是个皮肤黝黑的壮汉，见凌云衣着华贵，不敢怠慢，连忙道：“公子好眼力，这是上好的精钢锉，三十文一把。”
凌云点点头，又拿起一片薄薄的、略带弧度的铜质簧片：“这个呢？”
“这是簧片，做机括用的，十文钱。”
凌云看似随意地挑拣着，选了几样形状各异、厚度不同的金属片和几件小型工具，正好可以用于他构想中的振动实验。
就在铁匠打包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凌世子吗？怎么，没死在雪地里，还能出来溜达？真是命硬啊！”
凌云动作一顿，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堆起原主那标志性的、虚浮又傲慢的表情。
只见张承带着几个豪奴，摇着折扇（大雪初霁，天气依旧寒冷，这做派显得格外滑稽），拦在了前方，脸上满是讥讽和毫不掩饰的恶意。他显然是故意在此等候，或许是钱富报信，或许是一首派人盯着将军府。
街道上的行人顿时放缓了脚步，远远围观，交头接耳。镇国将军府世子和吏部侍郎公子当街对峙，可是难得的热闹。
凌忠和铁柱等人立刻紧张起来，护在凌云身前，手按上了暗藏的兵刃。
凌云抬眼，淡淡地扫了张承一眼。这家伙脸色虚浮，脚步轻飘，典型的纵欲过度。他记忆里，张承似乎也练过几天武，但水平稀松，全靠家奴。
“好狗不挡道。”凌云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张承一愣，没想到对方如此首接，顿时恼羞成怒：“凌富贵！你骂谁是狗？你个废物！那天晚上没被打够是不是？”
“哪天晚上？”凌云故作疑惑，还配合地咳嗽了两声，显得更加虚弱，“哦，你说你像条野狗一样被人打晕扔巷子里那天？本世子记性不好，忘了。”
“你！”张承气得脸色通红，那晚他明明才是胜利者！“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个废物被人打了闷棍！”
“是吗？”凌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让张承心悸的冷意，“那就是条野狗干的吧。怎么，张公子急着认领？”
周围传来一阵压抑的窃笑。张承只觉得面子挂不住，厉声道：“牙尖嘴利！看来是没被打疼！今天本少爷就再给你松松骨！给我上！”
他身后那几个豪奴立刻摩拳擦掌地逼了上来。凌忠和家将们也立刻拔出暗藏的短刃，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住手！”一声娇叱传来。只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附近，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明媚动人的脸庞，带着些许不满，“张公子，凌世子，坊市街头，天子脚下，如此争执，成何体统？”
此女似乎是某位翰林的千金，在帝都颇有才名，与原主和张承都认识。
张承一看是她，勉强压下火气，狠狠瞪了凌云一眼：“算你走运！我们走！”
他撂下狠话，带着家奴悻悻而去。
凌云看都懒得看他，对那女子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对铁匠道：“包好。”付了钱，拿着那一小包金属零件，对凌忠道：“走吧，没意思。”
马车继续前行，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但一回到马车里，凌云脸上那纨绔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他轻轻揉着方才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的手腕——这身体还是太弱。
“世子爷，您没事吧？”凌忠担忧地问。
“无妨。”凌云摇摇头，目光锐利，“忠伯，刚才那个出声的女子，是谁？”
“是国子监司业，苏文正苏大人的千金，苏沐心小姐。”凌忠回道，“素有才名，为人也算正派。”
苏沐心……凌云记下了这个名字。方才她那声制止，看似公允，实则时机巧妙，恰好打断了冲突升级，也避免了张承进一步试探。是巧合，还是有意？
“张承今日……似乎格外暴躁。”凌云若有所思，“像是……心里有鬼，急于确认什么。”
凌忠点头：“老奴也觉得如此。他怕是日夜担心世子爷您想起那晚之事。”
“他不会等太久的。”凌云冷笑一声，“一次试探不成，必有下次。而且……手段可能会更阴险。”
他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熙攘的市井，目光最终落在那包刚买的金属零件上。
必须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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