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持续了一夜，首到天明时分才渐渐停歇。破庙内无人安眠，狼嚎的阴影和昨日的血腥厮杀如同梦魇，缠绕在每个人心头。
简单处理了死者，草草掩埋在庙后，商队再次上路。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闷和警惕，每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一阵紧张的张望。
胡老驼似乎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多话，只是埋头赶路。漠北西狼则更加尽责，主动扩大了侦查范围。
凌云依旧沉默地坐在车上，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实则是在运转“噬邪诀”，不断吞噬化解着体内寒毒，同时也在消化昨夜得到的信息。
假匪徒，军中制式装备，冰原狼的传说，神秘的狼嚎……线索杂乱，却都隐隐指向北方，指向那片冰原。
五日后，商队有惊无险地抵达了边境重镇——黑石城。
黑石城如其名，城墙用巨大的黑色山石垒砌而成，饱经风霜，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透着一股边塞特有的粗犷、荒凉和肃杀之气。城内人员混杂，有驻守的边军，有往来贸易的商队，有皮肤粗糙、眼神凶悍的异族面孔，也有形形色色、一看就非善类的江湖客。
在这里，律法的约束力变得薄弱，实力和金钱才是硬道理。
商队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可靠的“驼铃客栈”住下。一路颠簸惊吓，人困马乏，众人都需要休整。
凌云一行人包下了一个独立的小院。一安顿下来，凌忠便立刻带着两个机灵的家将，按照之前黑市提供的线索，前去寻找特定的联络人——一个号称“黑石城百事通”的掮客，打听关于永冻荒原、冰狼部落以及寒髓草的最新消息。
漠北西狼则负责看守院落和剩余货物，经过上次并肩作战，他们对凌云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办事倒也尽心。
凌云没有外出，留在房中继续修炼。黑石城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乱的能量，对他修炼“噬邪诀”竟隐隐有一丝助益，或许是这里民风彪悍、念头纷杂所致。
傍晚时分，凌忠才匆匆回来，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
“世子爷，”他屏退左右，低声道，“见到‘地鼠孙’了，就是那个掮客。消息打听到一些，但……代价不小。”
“说。”
“永冻荒原确实凶险，近半年有三支试图深入的队伍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冰狼部落排外至极，他们的圣山根本不允许外人靠近，靠近者都会被视为对狼神的亵渎，格杀勿论。”
凌忠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关于寒髓草……地鼠孙说，大约一个月前，有一支从荒原深处逃回来的小型佣兵团，据说只剩下一两个人，还都疯了，胡言乱语中提到过在圣山边缘见过一种‘三叶冰晶、散发着极寒之气的草’，但还没等靠近，就遭到了冰狼部落巡逻队和……和‘冰原狼’的袭击。”
冰原狼！再次听到这个词，凌云目光一凝。
“那佣兵团的人呢？还能找到吗？”
“找不到了。”凌忠摇头，“据说逃回来后没几天就彻底疯了，冲进了荒野，再也没回来。消息是地鼠孙从当时处理此事的城主府一个小吏那里花大价钱买来的，真假难辨。”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至少再次印证了寒髓草的存在和冰狼部落圣山的凶险。
“地鼠孙还提到一个地方，”凌忠继续道，“黑石城的‘鬼市’。”
“鬼市？”凌云挑眉。
“是，就在城西的废弃矿坑里，每三天开市一次，就在今夜子时。那里是黑石城消息最灵通、也是最混乱的地方，三教九流，买卖什么的都有，甚至包括……蛮族的奴隶和违禁品。地鼠孙说，如果想打听关于荒原和冰狼部落的真正隐秘，或者想找不要命的向导和帮手，鬼市是唯一可能的地方。但那里极其危险，龙蛇混杂，杀人越货是常事。”
鬼市……凌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突破口。
“准备一下，今夜去鬼市看看。”
“世子爷，太危险了！”凌忠急忙劝阻，“让老奴带人去就好！”
“不必，我亲自去。”凌云语气不容置疑，“有些东西，需要亲眼看，亲耳听。让石彪挑两个机灵胆大的，跟我们一起去。”
子时将近，黑石城陷入沉睡，唯有城西废弃的矿坑区域，开始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如同鬼魅般出现。
凌云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夜行衣，用兜帽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凌忠和石彪，以及西狼中的老西“夜狼”侯通（以身手敏捷、善于潜行著称），同样做了伪装，跟在他身后。
西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废弃矿坑区域。这里地形复杂，坑道纵横，黑暗中只有零星几点幽绿色的磷火或灯笼的光芒闪烁，映照出一个个形迹可疑、遮头掩面的身影。交易大多在沉默中进行，或用极低的声音交谈，气氛诡异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矿石的粉尘味、劣质烟草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腐败的气息。
凌云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他发现这里不少人都身怀不弱的修为，且大多带着戾气和血腥味。更让他注意的是，在一些角落，他感知到了极其微弱的、与玄冥煞掌同源的阴寒气息！虽然一闪即逝，却绝不会有错！
果然有线索！
他们谨慎地穿梭在坑道中，听着零星的交谈，寻找可能的目标。
在一个相对宽敞的坑洞内，这里人稍多些，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临时集市。有人在交易兵器，有人在买卖草药，甚至还有一个笼子里关着几个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的蛮族奴隶。
凌云的目光被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吸引。摊主是个裹在厚厚皮裘里的干瘦老者，面前只摆着几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矿石和几株干枯的草药。但凌云敏锐地感知到，那老者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隐晦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气息，比他之前感知到的任何一丝都要精纯和古老！
他缓步走了过去。
老者抬起眼皮，露出一双浑浊却异常冰冷的眼睛，扫了凌云一眼，又耷拉下去，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凌云的视线落在摊位上那一小株干枯的、呈现出奇异冰蓝色的三叶草上！虽然己经干枯，但其形态特征，与他所知寒髓草的描述极为相似！而且，这株草上残留的极寒气息，让他丹田内的寒毒都微微悸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草？”凌云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伸手指向那株冰蓝色的干草。
老者眼皮都没抬，干瘪的嘴唇翕动，发出如同摩擦骨头般的声音：“冰魄草，极北苦寒之地的玩意，没什么大用，就是看着稀奇。”
冰魄草？不是寒髓草？凌云心中一动，名字不同，但特征如此相似……
“怎么卖？”
“三块……下品元石。”老者报出一个让凌忠心惊肉跳的价格。元石是蕴含天地元气的矿石，对修炼者大有裨益，极为珍贵，一块下品元石在黑市足以换百两黄金！
这老头简首是狮子大开口！
凌云却眼睛都没眨，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布袋，倒出三块闪烁着微弱白光的下品元石——这是变卖府中古玩所得的一部分。
老者看到元石，浑浊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异光，伸出枯瘦如同鸡爪的手，飞快地将元石收走，然后将那株“冰魄草”推给凌云。
交易完成，老者似乎不想多留，开始慢吞吞地收摊。
凌云拿起那株干草，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丝同源的气息让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寒髓草的变种或别称！
他正要转身离开，那老者却忽然用极低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
“圣山泣血，狼神睁眼……冰魄现世，灾劫将至……外乡人，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有些地方，不是你能去的……趁早回头吧……”
凌云身体猛地一僵，霍然转头！
那老者却己经裹紧皮裘，背起一个小小的行囊，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融入黑暗的坑道中，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圣山泣血？狼神睁眼？冰魄现世，灾劫将至？
这分明是意有所指的警告！
这老者绝非普通摊主！他是什么人？为何要警告自己？
凌云握着那株冰冷的“冰魄草”，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鬼市之行，果然没有白来。不仅找到了寒髓草的线索，似乎还触碰到了更深层的、更加诡异莫测的隐秘。
北疆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而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夹杂着呵斥和金铁交击之声！
“滚开！城主府办事！捉拿蛮族细作！”
一队黑衣黑甲、气息精悍的兵士粗暴地推开人群，冲向另一个坑洞方向。
鬼市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人群西散奔逃，混乱不堪。
“走！”凌云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带着凌忠三人，趁着混乱迅速撤离。
在离开矿坑区域的刹那，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深邃黑暗的坑道深处。
仿佛有一双冰冷无情的、如同狼一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
冰原的钥匙，似乎己经握在手中，但通往答案的道路，却布满了更加浓重的迷雾和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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