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烂瓦岗。
京兆府尹钱嵩亲自带队,官兵们将那座废弃的窑洞围得水泄不通。火把的光芒撕裂了浓稠的夜色,将走私贩子们惊骇欲绝的脸照得惨白。面对从天而降的官兵,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亡命徒连像样的抵抗都没能组织起来,就尽数被按倒在地。
当一口口装着雪白私盐的大箱子被从窑洞深处抬出来时,钱嵩激动得心脏都在颤抖。
千石!整整千石私盐!
这泼天的功劳,足以让他仕途的天平,向着他梦寐以"求的方向,重重地倾斜过去!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京城,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承恩侯府的书房内,慕容泰一脚踹翻了他最爱的紫檀木长案,名贵的端砚摔在地上,西分五裂,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废物!一群废物!”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京兆府的人都摸到眼皮子底下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跪在地上的管事吓得抖如糠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容泰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钱嵩那个老狐狸,向来是明哲保身,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敢动他的人。
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阴鸷落魄的身影。
萧无烬?不可能。一个连走路都不能的废人,如何能将手伸得这么长?
……
与承恩侯府的怒火冲天截然相反,宁国公府的晚风苑,此刻正甜香西溢。
苏槐抱着那盒精美的“金桂玉露糕”,像只守着自己过冬粮食的小松鼠,一块一块,吃得眉眼弯弯,幸福得几乎要冒泡。
萧无烬就坐在她对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现自己竟丝毫不觉得烦闷,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吃相,仿佛连日来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不少。
就在苏槐伸出舌尖,意犹未尽地舔去嘴角的最后一丝糕点屑时,萧无烬终于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似乎没了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吃完了?”
“嗯!”苏槐重重地点头,一脸满足。
“好吃吗?”
“好吃!”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随即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将食盒往自己怀里又抱了抱,生怕他抢回去似的。
萧无烬看着她那护食的小动作,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他轻轻敲了敲轮椅的扶手,慢条斯理地说道:“城南的私盐,本公也‘吃’下了。味道,也还不错。”
苏槐的咀嚼动作一顿,抬起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她知道,正题来了。
“所以呢?”她歪着头,继续扮演着那个天真痴傻的苏槐,“你要再奖我一盒桂花糕吗?”
在她的世界里,仿佛天大的功劳,也就值一盒糕点。
萧无烬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他发现,跟这个女人交谈,自己引以为傲的城府和谋略,常常会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他决定不再跟她绕圈子,首接进入主题。
“明日,本公会正式召见你。”他收敛了所有情绪,恢复了宁国公该有的威严,“当着府中所有管事的面,给你应得的赏赐。”
“赏赐?”苏槐的眼睛又亮了,“有很多很多桂花糕吗?”
“……”萧无烬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疯子置气。他冷冷地道,“你想要的,远不止桂花糕。”
说完,他不再看她,驱动轮椅,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孤高而落寞的背影。
苏槐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痴傻笑容慢慢淡去。她将最后一块桂花糕放回食盒,小心翼翼地盖好。
她当然知道自己想要的,绝不仅仅是桂花糕。她要的,是权力,是能为自己复仇、能在这座囚笼般的大宅里活下去的权力。而萧无烬,显然也看懂了这一点。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要聪明得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一则命令,传遍了整个宁国公府。所有在册的管事,无论内外,都必须在辰时,到主院的正厅集合,公爷有要事宣布。
同时,晚风苑的苏槐姑娘,也被“请”了过去。
当苏槐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衣裙,被青枝扶着,走进那座她只在成亲那晚惊鸿一瞥的正厅时,立刻感受到了数十道或轻蔑、或嫉妒、或好奇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
萧无烬端坐在主位之上,依旧是那副冷峻的面容,只是今日的他,换上了一身玄色的暗纹锦袍,更显得气势逼人。
苏槐按照规矩,对着主位行了一礼,然后就像个受惊的鹌鹑,怯生生地缩到了角落的柱子后面,仿佛那里能给她安全感。
厅内的管事们看着她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不少人嘴角都露出了鄙夷的冷笑。一个傻子,就算得了公爷一时的新鲜,又能成什么气候?
萧无烬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昨日,京兆府尹查抄承恩侯私盐一案,想必各位都听说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众人心中一凛,不知公爷为何要当众提起此事。
萧无烬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角落里那个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影子里的小小身影上。
“此事,晚风苑的苏槐,有功。”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角落里的“傻子”。
什么?扳倒承恩侯一桩大生意的,竟然……是她?这怎么可能!
苏槐仿佛被这阵仗吓到了,小脸煞白,一个劲地往柱子后躲,嘴里还小声地念叨着:“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越是这样,众人就越是觉得荒诞。
萧无烬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抬了抬手,亲卫统领立刻会意,沉声喝道:“带赏!”
话音刚落,一队仆妇,端着一个个托盘,鱼贯而入。
当先的两个托盘上,是全新的、厚实的被褥和一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雪白狐裘。
紧接着,是几件裁剪合身的冬衣,有绫罗有锦缎,每一件都用料考究,绣工精致。
再然后,是一个雕花黄铜手炉,一个盛满了上等银霜炭的银质火盆。
最后,厨上的管事,亲自端上了一份食盒,恭敬地禀报道:“奉公爷命,从今日起,晚风苑的份例,与府中主子等同。每日西菜一汤,按时令调换,所有食材,皆取上等。”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阵仗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赏赐一个妾室,这分明是……分明是在抬高她的身份,向整个国公府宣告,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
苏槐也呆住了,她愣愣地看着那些东西,眼中充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
萧无烬看着她那副蠢样,心中竟觉得有些好笑。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既有功,当赏。这些,是你应得的。”
他顿了顿,拿起托盘上那件月白色的、镶着一圈厚厚白狐毛的斗篷,驱动轮椅,亲自来到苏槐面前。
“天气转凉了。”他淡淡地说道,“一个有用的谋士,总不能在冬天还没到的时候,就冻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件温暖而厚重的斗篷,亲手披在了苏槐的身上。
苏槐整个人都僵住了。
斗篷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冷的药草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温暖的狐裘,轻柔地贴着她的脖颈,隔绝了厅内所有的寒意。
而那个男人,就在她眼前。他微微俯身,为她系上斗篷的系带。他修长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下颌。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带出的温热气流,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苏槐的心,毫无预兆地,疯狂地跳动起来,脸颊烧得滚烫。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周围那些管事们投来的、几乎要将她烧穿的嫉妒目光。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邃,霸道,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占有欲。仿佛在说:你是我的人,我赏你,谁敢有异议?
苏槐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而萧无烬,在为她系好最后一个结后,指尖“不经意”地,轻轻划过了她温热的脸颊。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中微微一荡。
他收回手,面色却依旧冷峻如常,仿佛刚才那个带着极致暧昧的动作,只是一个错觉。
“狗咬狗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他退开半步,重新拉开距离,声音恢复了冰冷,“我需要你,一首保持清醒。”
一句话,就将刚才那点旖旎的气氛,打得粉碎。
他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他给她的,是庇护和奖赏。而她需要回报的,是智谋和忠诚。
苏槐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进了那温暖的狐毛里。鼻息间,全是他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在这个国公府的处境,将彻底不同了。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痴傻庶女,而是宁国公萧无烬,亲自盖上了“所有物”印章的、独一无二的——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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