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府的下人们,最近都在学一门新本事——揣摩“圣意”。
当然,不是宫里那位真龙天子的圣意,而是晚风苑里那位疯主子的“圣意”。
自从那日公爷雷霆震怒,赏赐如流水般涌入晚风苑后,这位苏主子就成了府里最特殊的存在。她依旧疯疯癫癫,行事毫无逻辑可言,但如今再也无人敢小觑她。
她会把上贡的云锦当成抹布,去擦拭院里的石桌;也会把名贵的补品,一股脑地喂给树下的野猫;更会拉着新来的、公爷的心腹静姑,一本正经地讨论今天天上的云像不像一块糖糕。
面对这一切,静姑等人只是恭敬地应着,从不劝阻,反而处处配合。
她们会为主子递上另一块更干净的“抹布”;会为野猫备好更精致的食盆;会认真地回答说:“回主子,今日的云,是桂花糖糕味的。”
这份诡异的“默契”,让府里众人看得是心惊肉跳,也愈发摸不透公爷的心思。
公爷这哪里是宠一个妾,分明是把她当成祖宗在供着!
这份独一无二的恩宠,就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日日夜夜扎在赵姨娘的心上。她院里的东西被砸了一套又一套,手下的丫鬟被罚得个个噤若寒蝉,可依旧无法浇灭她心中那股熊熊燃烧的妒火。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论容貌,她自认远胜那个五官平平的苏槐;论本分,她侍奉公爷多年,从不敢行差踏错;论家世,她好歹也是个正经的官家庶女,比那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疯子,强了不止百倍!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被那个疯子占了去!
嫉妒,是会让人失去理智的。在又一次听闻公爷在晚风苑留宿(虽然是分房而居)后,赵姨娘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她看着镜中自己那张因嫉妒而微微扭曲的脸,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缓缓地探出了头。
一个疯子,若是在府中“不慎”失足落水,死了,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吧?
……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苏槐正被静姑和青枝陪着,在府中的花园里散步。她今日心情似乎极好,一会儿追着蝴蝶跑,一会儿又蹲下身,跟一朵月季花说悄悄话,玩得不亦乐乎。
“哎呀,这不是苏妹妹吗?身子大好了?”
一个娇滴滴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槐回头,便看见赵姨娘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正满脸堆笑地向她走来。她穿了一身水绿色的长裙,头上戴着精致的珠钗,打扮得花枝招展,那张脸上挂着的笑容,更是亲热得仿佛她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
静姑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苏槐半挡在身后,垂首行礼:“见过赵姨娘。”
“自家人,不必多礼。”赵姨娘亲热地摆了摆手,目光却越过静姑,落在了苏槐身上,那眼神里的热络,看得人心里发毛。“妹妹近来得公爷疼宠,气色就是不一样。姐姐看着,心里也替你高兴呢。”
苏槐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脸上是标志性的、傻乎乎的笑容。
“姐姐,你今天的脸,擦得好白呀,像墙灰。”她认真地评价道。
赵姨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恢复如常,只是眼底深处,划过一丝阴狠。
她强忍着怒气,上前一步,亲昵地想要挽住苏槐的手臂。“妹妹真会说笑。走,园子里的锦鲤才喂过,正是最精神的时候,姐姐带你去瞧瞧。”
静姑想拦,苏槐却像是真的被“锦鲤”吸引了,开心地拍着手,主动挣脱了静姑的庇护,跟着赵姨娘向花园深处的池塘走去。
“看鱼,看鱼!我要看大鱼!”
静姑和青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只能快步跟上。
宁国公府的池塘,是引的活水,占地颇广。池边怪石嶙峋,绿树成荫,风景极好。
赵姨娘热情地为苏槐介绍着各色景致,脚下的步子,却有意无意地,将她引向了池塘最深、也最偏僻的一处。
那里有一道伸入水中的青石小径,小径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两旁也没有护栏,是整个池塘最危险的地方。
“妹妹你看,”赵姨娘指着小径尽头的一丛睡莲,声音里充满了诱惑,“那朵金色的莲花,开得多好看!我们走近些看,好不好?”
苏槐仿佛被那朵金莲迷住了心神,毫不犹豫地就踏上了那条湿滑的小径,嘴里还欢呼着:“花花!我要花花!”
赵姨娘心中一喜,计谋己成大半。她紧跟在苏槐身后,眼中的恶毒几乎要溢出来。她己经想好了,等走到小径中间,她只需脚下轻轻一绊,再顺势一推,这个碍眼的疯子,就会“失足”落水。
到时候,她再大声呼救,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谁会怀疑她这个好心陪着傻子看花的“好姐姐”呢?
她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都怪苏妹妹自己不小心,看见莲花太兴奋,脚下一滑……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苏槐看似痴傻,但那双属于顾惊鸿的眼睛,早己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块青苔最厚,那块石头松动,赵姨娘每一步的落点,她每一次呼吸的节奏,甚至她身后那两个丫鬟脸上紧张又兴奋的表情,都像一幅画卷,在她心中,被清晰地描摹、拆解、分析。
她看似在追逐一朵莲花,实则,她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正不紧不慢地,将自以为是猎人的赵姨娘,引入自己真正的陷阱。
“哇!”
就在赵姨娘准备动手的前一刻,苏槐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水面,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叫。
“鱼!好大的红鱼!”她指着水里一条慢悠悠游过的锦鲤,兴奋得首跺脚,“它看我了!它看我了!它还对我眨眼睛!”
她这一跺脚,本就湿滑的青石小径,立刻微微晃动起来。
赵姨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稳住身形,心中暗骂了一句“疯子”。
“姐姐你看!它还在对我眨眼!它在笑话我!”苏槐不依不饶,甚至开始在小径上跳脚,嘴里还大声喊着,“坏鱼!不许笑!你再笑,我就……我就跳下去抓住你!”
这番疯癫的举动,彻底打乱了赵姨娘的节奏。她看着苏槐在湿滑的小径上又蹦又跳,只觉得心惊肉跳,生怕她真的掉下去,那自己的计划可就前功尽弃了。
她急忙上前一步,想拉住苏槐,嘴里还假惺惺地劝道:“好妹妹,别闹,危险……”
就是现在!
在赵姨娘重心不稳地踏上那块最湿滑的青苔,朝她伸出手来的那一瞬间,苏槐(顾惊鸿)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冰冷彻骨的精光。
时机,完美。
在赵姨娘的手即将碰到她衣袖的那一刻,苏槐仿佛真的被脚下的鱼吓到了,猛地一个转身,动作夸张又笨拙,像一只受惊的陀螺。
这个动作,让赵姨娘的推搡,落了个空。
而就在两人错身的瞬间,苏槐那只穿着绣花鞋的脚,看似慌乱地向后一踢,实则用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精准无比地、轻轻地勾在了赵姨娘的脚踝上。
这一下,力道不大,却阴险到了极点。
对于一个普通人,或许只是一个踉跄。但对于此刻急于害人、重心前倾、又恰好踩在最滑的青苔上的赵姨-娘来说,这轻轻的一勾,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赵姨娘只觉得脚下一股巧劲传来,她自己的前冲之力,加上苏槐那致命的一勾,让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所有的恶毒与算计,都化作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整个人,如同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头朝下,狠狠地栽进了冰冷的池水里。
“扑通!”
一声巨大的落水声,打破了花园的宁静,惊起了一滩鸥鹭。
静姑和青枝等人大惊失色,正要上前。
却见她们那位“疯主子”,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站在池边,看着在水里拼命扑腾、呛得半死的赵姨娘,开心地拍起了小手。
她的笑声清脆又响亮,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和残忍,传遍了整个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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