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槐那声清脆响亮、充满了天真喜悦的喝彩，如同一道惊雷，将花园中所有闻声赶来的下人都劈得外焦里嫩。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平日里金尊玉贵、最是体面的赵姨娘，此刻正像一只落汤鸡，在池水里拼命地扑腾，满头的珠钗歪七扭八，华美的衣裙糊在身上，嘴里呛着水，发出“咕噜咕噜”的绝望声响。
而那位新晋得宠的“疯主子”，正安然无恙地站在池边，拍着小手，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在欣赏一出绝妙的猴戏。
这画面，太过荒诞，太过诡异，以至于最先赶到的几个下人，一时间竟忘了要去救人。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姨娘拉上来！”还是赵姨娘的贴身大丫鬟最先反应过来，对着那几个呆若木鸡的粗使仆役，发出了尖锐的嘶吼。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开始救人。一时间，呼喊声，入水声，乱作一团。
静姑和青枝则第一时间冲到了苏槐身边，一左一右将她护住，名义上是怕她被眼前的混乱场面吓到，实则是将她与即将爆发的风暴，隔离开来。
苏槐却毫不在意，她甚至踮起脚尖，越过静姑的肩膀，好奇地往池里张望，嘴里还念念有词：“抓到了吗？抓到了吗？那条鱼好肥，一定很好吃……”
很快，赵姨娘被两个仆役连拉带拽地拖上了岸。
她浑身湿透，精美的妆容早己化作一片狼藉，发髻上还挂着几根墨绿色的水草，一只绣鞋也不知所踪，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风光。
寒冬腊月的池水，冰冷刺骨。她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但心里的那股怒火，却烧得比三伏天的太阳还要旺。
她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丫鬟，用尽全身力气，指着不远处的苏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和怨毒，声音嘶哑而尖利，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
“是她！是那个贱人推我下去的！她想杀了我！”
这一声泣血般的控诉，让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在湿淋淋、状若厉鬼的赵姨娘，和那个一脸无辜、还在吧咂着嘴回味着“肥鱼”的苏槐之间，来回扫视。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指控，苏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一个关切的表情。她迈开小步子，想凑过去，却被静姑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她只能隔着静姑，踮着脚，大声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那条坏鱼咬你了？它太坏了，居然敢咬这么好看的姐姐，等抓到它，一定要把它清蒸了给你报仇！”
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神里充满了对“姐姐”的关心和对“坏鱼”的同仇敌忾。
这副模样，让赵姨娘那句“她想杀了我”的指控，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甚至有点可笑。
你见过哪个杀人凶手，在行凶之后，还如此真诚地关心着被害者，并义愤填膺地要为她找出“真凶”（一条鱼）的？
赵姨娘气得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她算是明白了，跟一个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你跟她讲谋杀，她跟你讲吃鱼！
“你……你这个疯子！你还在装！”赵姨娘气得语无伦次，指着苏槐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你们都看到了！方才就是她推的我！你们都给我作证！”
她转向自己那两个同样吓得脸色发白的丫鬟，命令道。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立刻跪下哭喊道：“是啊！奴婢们都看见了！就是苏主子……就是苏主子趁姨娘不备，将姨娘推下水的！”
有了“人证”，赵姨娘的底气顿时足了起来。她今天，定要让这个疯子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府内管家萧若兰闻讯赶到。她看到眼前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精光，但面上却立刻换上了一副震惊又痛心的表情。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她快步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赵姨娘身上，一副当家主母为小辈做主的姿态。
赵姨娘一看到她，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将方才的说辞又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被疯子蓄意谋害的、无辜可怜的受害者。
萧若兰听完，脸色一沉，威严的目光扫向苏槐，厉声喝道：“苏槐！你好大的胆子！赵姨娘好心陪你游园，你竟敢对她下此毒手！你眼中还有没有国公府的规矩！”
这一声断喝，气势十足，吓得周围的下人纷纷跪倒在地。
苏槐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庶女为刃》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躲到了静姑的身后，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小声地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推姐姐……是鱼，是鱼的错……”
“还敢狡辩！”萧若兰怒不可遏，“来人！把这个无法无天的疯子给我拿下！”
她身后的几个婆子立刻应声上前。
“慢着。”
一个清冷平稳的声音响起，静姑上前一步，将苏槐牢牢护在身后，对着萧若兰，不卑不亢地说道：“萧管家，此事尚未查明，焉能只听赵姨娘的一面之词。我家主子虽然心智不全，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方才，奴婢也一首在此，只看到我家主子在池边玩耍，是赵姨娘自己，非要拉着我家主子去那湿滑的小径上看花。”
静姑的话，点明了两个关键。第一，苏槐是傻子，没有害人动机。第二，是赵姨娘主动引的路。
萧若兰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没想到，这个公爷新派来的丫鬟，竟然如此伶牙俐齿，还敢当面顶撞自己。
赵姨娘更是气急败坏：“你胡说！你跟她是一伙的，自然帮她说话！分明是她想看那金莲，我好心陪她，她却恩将仇报！”
两边各执一词，场面顿时僵持住了。
萧若兰眼珠一转，决定将此事闹大。她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说道：“此事关系到府中主子的性命安危，非同小可。既然说不清，那就去前面的‘听雨轩’，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叫上，我们当面对质！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刁奴，敢在国公府里，颠倒黑白！”
她这是要公开审理，将苏槐钉死在“谋害主子”的罪名上。
很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转移到了听雨轩。
赵姨娘换下了一身湿衣，披着萧若兰的外衫，坐在上首，依旧在嘤嘤哭泣。萧若兰则像个法官一样，坐在她旁边，脸色铁青。
苏槐被安排坐在另一边，她似乎对眼前的紧张气氛毫无所觉，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用一根柳条，编着一只小兔子。
“苏槐！”萧若兰一拍桌子，厉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推赵姨娘！”
苏槐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柳条都掉了。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萧若兰，又看了看旁边哭哭啼啼的赵姨娘，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她没有回答问题，反而认真地问道：“堂姐，赵姐姐为什么一首在哭呀？是不是因为没抓到那条鱼，她不开心了？”
“噗嗤……”人群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萧若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是那种又湿又臭的棉花，让她有力无处使，还惹得一身骚。
“你给我说正经的！”她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很正经呀。”苏槐一脸无辜，“我饿了，就想吃鱼。姐姐说她去抓，可是她掉进水里了，鱼也跑了。现在，我们没有鱼吃了。”
她说着说着，小嘴一瘪，似乎也觉得十分委屈，眼眶都红了，“我好饿……我想吃鱼……”
这番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清奇的“证词”，让整个听雨轩陷入了一种荒诞的寂静。
在场的所有下人，都拼命地低着头，耸动着肩膀，强忍着笑意。
太离谱了！
一场关于“蓄意谋杀”的严肃审问，硬生生被这个疯主子，变成了一场关于“到底能不能吃到鱼”的吃货研讨会。
赵姨娘看着苏槐那副天真无辜、一心只想着吃的模样，再看看周围下人那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她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脑门。
她明白了，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赢不了这个疯子了！
因为一个正常人，永远也吵不过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
“够了！”赵姨娘猛地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我不跟她说了！我要见公爷！此事必须由公爷亲自来裁决！我就不信，公爷会为了一个疯子，罔顾我的性命！”
她将最后的希望，压在了萧无烬的身上。
她不信，萧无烬会偏袒一个疯子，到如此地步！
萧若兰也立刻附和道：“没错！此事必须请公爷定夺！来人！去请公爷！”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知道，这场闹剧，终于要迎来最终的审判者了。
而苏槐，在听到“公爷”两个字时，编着兔子的手，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她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谁也没有捕捉到的、期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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