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凡骨生光
青冥山脉的晨雾裹着松针香漫下来时，邱莹莹正蹲在老槐树下，用枯枝拨弄地上的蚂蚁。她的粗布裙角沾着泥点，发间别着朵野菊——是今早路过山坳时捡的，花瓣上还凝着露珠，像极了阿娘从前给她簪的银花。
“小丫头，又在等开山门？”
沙哑的声音惊得蚂蚁西散奔逃。邱莹莹抬头，见卖糖画的老汉掀开木盖，铜锅里的糖浆正咕嘟冒泡，“今日可是青冥宗十年一次收徒，你这小身板……”他眯眼打量她，糖勺在石板上点了点，“怕不是连测灵根的玉盘都摸不着边儿。”
邱莹莹抿了抿唇，把藏在身后的竹篮往怀里拢了拢。篮底沉着三本卷边的《百草经》，是替镇西药铺抄完的——王婶说，这三本经能换五个铜板，够她买半袋米，再给床头的药罐添两味止咳的药引。
“阿公，我不图别的。”她把竹篮往老槐树根上一放，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块烤红薯，“就想看看仙人们长啥样。”
老汉的糖勺顿了顿，忽然叹口气：“傻丫头，仙门哪是咱们凡人说进就能进的？”他舀了块糖画塞给她，“拿去吧，就当阿公提前给你贺喜——若真进了，回头可记得给我带两株千年人参，我那咳嗽的老伴儿……”
“哎，阿公！”邱莹莹攥着糖画跑远了，发梢的野菊被风掀起，露出腕间淡紫色的纹路。那纹路像藤蔓，从手背爬到手肘，平时只若隐若现，今早却格外清晰，连阳光落上去都染了层淡紫。
她没注意到，山脚下那条被晨雾漫过的溪涧里，水面正浮起细碎的金光，像有人撒了把星子。
——
青冥宗山门前，晨雾己散。
邱莹莹站在人群最末，仰头望着那座隐在云里的九重殿。飞檐上挂着的铜铃被山风吹得叮当响，穿月白道袍的弟子们御剑掠过，带起的气浪掀得她裙角翻飞。她攥紧怀里的竹篮，指节发白——方才路过山脚下的茶棚，听见几个外门弟子闲聊：“今年收徒测灵根，听说连杂役房的小仆役都挤破头想试试。”
“你当灵根是糖画？随便画两笔就有了？”另一个嗤笑，“我表舅家儿子前年测的，玉盘连光都不冒，首接赶去挑粪了。”
人群哄笑。邱莹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帮开了线，是阿娘走前最后给她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朵开败的花。
“下一位，邱莹莹！”
喊号的声音像惊雷炸在头顶。她踉跄两步，竹篮“啪”地掉在地上，《百草经》散了一地。人群中传来嗤笑：“原来是抄书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
她蹲下身捡书，腕间的紫纹突然发烫。
测灵根的玉盘摆在高台上，是块磨得发亮的玄铁，刻满古奥符文。前面的少年刚碰过玉盘，赤焰“轰”地窜起半人高，围观的外门弟子拍着手喊：“火灵根！不错！”“下一个，风灵根！”
轮到邱莹莹时，她的手在发抖。
指尖刚触到玉盘，一阵刺痛从掌心窜上来。她倒抽冷气，腕间的紫纹突然活了过来，像条小蛇钻进玉盘。
全场死寂。
玉盘先是泛起幽蓝微光，接着“嗡”地震颤起来。紫芒从玉盘裂缝里涌出来，像活物般扭曲着冲上天际，在云层里撕开一道紫霞。人群中有人尖叫：“变异灵根！是变异灵根！”
“凡骨。”
苍老的声音像块冷铁砸下来。邱莹莹抬头，见主座上的灰衣长老正着胡须，眼底却没有半分波澜，“灵根驳杂，引气入体都难，下一位。”
“等等。”
清越的声音从山巅传来。众人抬头，见白衣男子踏云而来，腰间玉牌刻着“青冥”二字，发间银冠映得眉目如霜。他足尖点过云层，竟在离地三尺处悬停，衣袂无风自动，像把插在人间的月刃。
“我是宿溪风，青冥宗大弟子。”他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邱莹莹身上，“方才玉盘异动，我瞧得清楚。”
邱莹莹觉得心跳快得要撞破胸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的眼睛像深潭里的寒玉，却在她身上多停了半息，仿佛要看穿她骨髓里的东西。
“此女腕间有紫府纹，是紫府灵脉觉醒之兆。”宿溪风指尖轻弹，一道流光没入邱莹莹眉心，“紫府者，凤凰所居也。百年不见的资质，当入内门。”
山风骤起，吹得测灵根的玉盘嗡嗡作响。邱莹莹望着自己发光的手掌，耳边响起阿娘临终前的话：“莹莹要记住，你身上流着凤凰的血，莫要信命。”
“跟我来。”宿溪风转身走向山巅，衣摆掠过她发顶时带起一阵清香，“内门的路，该有人引你走了。”
人群炸开议论。卖糖画的老汉挤到前排，糖画摊子都忘了收：“紫府灵脉？那可是仙骨啊！”王婶攥着她的烤红薯追上来，眼眶发红：“好孩子，我就知道你不凡……”
邱莹莹回头看了眼山脚下的方向。那里有她的老木屋，有阿娘的药罐，有永远等不到的爹。但此刻，她的目光落在宿溪风腰间的玉牌上——那抹清辉穿透晨雾，像极了她腕间紫纹里流转的光。
或许，这世间真有凤凰。
而她，不过是刚被衔出凡巢的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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