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九重天梯
青冥宗内门的石阶比邱莹莹想象中更陡。
她跟着宿溪风拾级而上，粗布裙角扫过青石板，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她忍不住攥紧袖口——方才宿溪风递给她的那枚玉牌还贴在胸口，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内门弟子邱莹莹”几个字刻得极浅，却重得像块石头。
“到了。”
宿溪风的声音打断她的恍惚。邱莹莹抬头，见九重殿的飞檐就在眼前，朱漆门扉上悬着块鎏金匾额，“摘星峰”三个大字笔锋凌厉，像要劈开云层。门内传来清越的剑鸣，混着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像根细针首往她耳膜里钻。
“这是内门弟子习剑与修心的地方。”宿溪风推开殿门，檀香混着药草香扑面而来，“你先去偏殿领衣物，再去药庐报道。明日卯时，到九重天梯。”
“九重天梯？”邱莹莹重复了一遍，想起入门时听见的传闻——那是青冥宗考验弟子心志的地方，共九层，每上一层便要回答一道问心题，若撑不住便会坠下悬崖。
宿溪风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玉牌：“九重天梯是内门的试金石，也是你这样的‘特殊弟子’必须过的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腕间的紫纹，“记住，无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莫要动摇本心。”
话音未落，殿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三个穿月白道袍的少女从廊下走来，为首的生得极美，眉峰似剑，眼尾却挑着抹冷笑：“大弟子这是带野猴子回窝了？”她身后的两个少女跟着窃笑，其中一个瞥向邱莹莹的粗布裙，“听说测灵根时闹了个大笑话，凡骨也配进内门？”
“宋清歌，你又在欺负新人？”
清冽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邱莹莹转头，见个穿青衫的少年抱着剑站在门口，剑穗是簇新绿的竹叶，“宿师兄刚带她回来，你倒急着立威？”
“周砚，你管得倒宽。”宋清歌冷哼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甩袖进了偏殿。周砚冲邱莹莹笑了笑，露出颗虎牙，“别理她们，我是内门弟子周砚，以后有麻烦找我。”
等他们走远，宿溪风才开口：“宋清歌是执法堂堂主的侄女，性子骄纵些，你莫要与她置气。”他指了指偏殿方向，“去领衣服吧，内门弟子需穿月白道袍，腰间系银铃——那是引气入体的法器。”
邱莹莹应了，抱着竹篮往偏殿走。路过演武场时，她瞥见一群弟子在练剑，剑气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其中一个穿玄色道袍的少年尤为显眼，他的剑招大开大合，竟在青石板上劈出半尺深的裂痕。
“那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谢辞。”周砚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去年刚满二十岁便结了金丹，最是护短。”
邱莹莹点点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她回头，见宋清歌站在演武场边，正对着谢辞说什么。谢辞的目光扫过来，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她慌忙别开眼，加快脚步往偏殿走。
偏殿里，管事的嬷嬷正给新弟子发衣物。邱莹莹接过月白道袍时，指尖触到布料下的银铃——很小巧，系着颗指甲盖大的珍珠。嬷嬷扫了眼她的紫纹，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明日卯时，九重天梯前集合。”
回摘星峰的路上，宿溪风忽然停住脚步。他望着山涧里的溪水，水面浮着片银杏叶，被风卷着打转。“你可知，青冥宗为何要设九重天梯？”
邱莹莹摇头。
“因为修仙路最难得的不是灵根，是人心。”宿溪风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紫纹上，“凡骨要修仙，要对抗的不仅是天资，还有旁人的轻视、自身的怀疑。九重天梯的每一层，都是在问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该站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邱莹莹心上。她想起今早山脚下的人群，想起测灵根时长老的冷笑，想起宋清歌的讥讽。腕间的紫纹突然发烫，她下意识捂住手腕，却见紫芒从指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投出片淡紫色的影子，像只展开翅膀的凤凰。
宿溪风的眼神变了。他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掌心传来冰凉的温度：“这是凤凰血脉的异象，莫要让旁人看见。”他松开手时，紫芒己经隐去，“明日上九重天梯，无论遇到什么，想着阿娘说的话。”
邱莹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云里，忽然想起阿娘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悲伤，只有期待，像在看一只即将破茧的蝶。
夜幕降临时，邱莹莹坐在摘星峰的石凳上，借着月光翻《青冥诀》。道袍穿在身上有些宽大，银铃在风里轻响，像阿娘从前摇着哄她睡觉的铜铃。
“啪嗒。”
一滴水落在书页上。邱莹莹抬头，见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山风卷着湿气扑来。她摸了摸脸，指尖沾了水——不是雨，是泪。
原来，被人轻视的滋味，比山涧的溪水还冷。
但她想起宿溪风的话，想起阿娘说的“凤凰血”，想起玉盘里腾起的紫芒。她擦了擦眼泪，把《青冥诀》翻到第一页，跟着上面的口诀试着引气入体。
银铃突然轻颤。
她感觉有股暖流从丹田升起，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钻。那暖流很烫，却不灼人，像阿娘从前给她捂手的暖炉。当暖流流经腕间的紫纹时，她听见一声清越的凤鸣，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响在灵魂深处。
山雾漫上来，裹住她的脚踝。邱莹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九重天梯，忽然笑了。
明日，她要去闯那九重天梯。
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而是为了——
弄清楚，自己体内究竟藏着怎样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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