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凤栖
青冥宗的秋深了。
药庐后的银杏大道铺了层金毯，邱莹莹蹲在道边捡着完整的扇形叶片，发间别着的凤凰木簪在阳光下泛着暖光——那是宿溪风用镇世碑下的凤凰木芯雕的，刻着“栖”字，说是“凤凰要栖在最安心的地方”。
“邱姑娘！又来捡叶子？”
小豆子举着个竹篓从药庐跑过来，篓底铺着半干的陈皮，边角还沾着星点蜜渍——王婶说要用来做“秋梨膏”，“等熬好了，给您和宿师兄留最稠的那罐！”他踮脚把片银杏叶塞进邱莹莹手里，“这片比昨天的还圆，您瞧！”
邱莹莹接过叶子，叶尖还凝着晨露，凉丝丝的。远处传来周砚的大嗓门：“王奎！你把药杵往哪儿搁？那是我新削的枣木剑胚！”
“是你先抢我柴胡！”王奎的声音闷闷地从演武场传来，“大长老说这味药要阴干，你偏要拿去晒！”
邱莹莹望着远处追逐的两道身影笑，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青冥剑穗——如今剑穗上多了串银杏叶编的小铃铛，是周砚偷偷用她捡的叶子编的，“这样练剑时一响，就知道阿砚又在捣鼓什么歪主意。”宿溪风总这么说，可每次都任由那铃铛叮铃作响。
“在笑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邱莹莹转头，见宿溪风抱着一坛酒站在银杏树下，玄色道袍被风掀起一角，腰间玉牌上“星烬”二字被阳光镀得发亮。他手里还提着个红布包，边角绣着金线凤凰。
“大长老让我来接你。”他将酒坛递给她，“今日要去后山给镇世碑添香，顺便……”他晃了晃红布包，“看看我们的‘聘礼’。”
邱莹莹接过酒坛，指尖触到微温的陶壁——他总说“酒要捂着，像捂着心事”。两人并肩往山上走，路过演武场时，宋清歌正带着外门弟子练剑。她的剑穗是新换的，用邱莹莹送的凤凰木编的，坠着两粒小银杏果，在剑风里轻晃。
“邱师姐！”宋清歌收了剑，跑过来行礼，“我听说你们要去后山？我、我也想去！”
邱莹莹摸摸她的头：“你今日当值，等明日空了，我带小豆子他们来教你认星图。”
宋清歌眼睛亮起来：“真的？那我今晚就把《星象要诀》再看一遍！”
——
镇世碑立在后山最高处，青铜表面刻满古老符文，在秋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大长老正跪在碑前，用松枝蘸着新磨的朱砂，在碑身补画星图。
“来了？”他抬头，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意，“莹莹，你看这颗星。”他指向碑顶第三道纹路，“这是你娘当年亲手刻的‘归位星’，说等你寻回星烬石，它自会亮。”
邱莹莹凑近，果然见那星纹泛着淡金色微光，像被火烤过的金箔。宿溪风将酒坛放在碑前的石案上，倒了三盏清酒：“大长老，这是今年的新酿，您尝尝。”
大长老接过酒盏，抿了一口：“好酒。”他的目光落在宿溪风腰间的玉牌上，“溪风，你这玉牌该换了。”
宿溪风一怔。
“你从前戴的是‘青冥’玉牌，如今该戴‘星烬’。”大长老从袖中摸出块新玉牌，质地与宿溪风的旧玉牌相同，却多了道凤凰纹，“这是我用镇世碑下的碑心石雕的，刻着你们的名字。”
玉牌入手温凉，凤凰纹路里隐约有金光流转。宿溪风将玉牌贴在胸口，轻声道：“谢大长老。”
邱莹莹望着两人，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画面——那时她握着母亲的手，听她说“星烬石在北境，等你找到它，就和溪风一起，把青冥宗的火烧得更旺些”。如今母亲的话都应验了，连大长老都开始称她“星烬传人”。
“莹莹。”宿溪风突然握住她的手，“该办婚事了。”
邱莹莹抬头看他，见他眼里映着镇世碑的金光，映着银杏叶的黄，映着她的身影。“好。”她说，“就在明年春天吧，等凤凰木抽新芽。”
“春天太远。”宿溪风低头吻她的指尖，“就今日。”
“啊？”邱莹莹愣住。
“大长老说，镇世碑下埋着坛三百年的‘合卺酒’，是当年我爹和你娘订婚时埋的。”宿溪风转头对大长老笑，“您说是不是？”
大长老笑得眯起眼：“对，对！我怎么忘了！”他起身从碑角的暗格里摸出坛酒，泥封上还沾着岁月的尘埃，“这坛酒要新婚夫妇一起开，喝了能保夫妻同心，百子千孙。”
邱莹莹的脸瞬间红了。周砚不知何时从演武场溜过来，扒着碑角的石头探头：“邱姑娘！王奎说你今日要成亲？那我当花童！”
“胡闹！”王奎追过来，手里还举着药杵，“大长老没说今日成亲！你、你去把供品摆好！”
“供品？”小豆子举着个竹篮从树后跑出来，“我带了桂花糕！还有王婶烤的南瓜饼！”他献宝似的捧到石案前，“邱姑娘，宿师兄，你们快吃！”
邱莹莹望着眼前的热闹，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转头看向宿溪风，见他正笑着帮小豆子擦沾在脸上的桂花糕渣，动作温柔得像在抚弄最珍贵的宝物。
“溪风。”她轻声唤他。
“嗯？”
“我从前总觉得，凤凰血脉是枷锁。”她望着镇世碑上的星图，“可现在才明白，它其实是根线，把所有爱我的人、我在乎的人，都串成了同心结。”
宿溪风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永远只装得下一个你。”
——
当日夜里，青冥宗张灯结彩。
王婶在膳堂支起大铁锅，熬着桂花酒酿圆子；周砚带着一群小弟子在演武场挂红灯笼，边挂边念叨“要挂够九十九盏，不然不吉利”；宋清歌则躲在药庐里，偷偷帮邱莹莹绣嫁衣——说是“偷学”来的手艺，针脚歪歪扭扭，倒比绣娘的更有生气。
宿溪风站在凤凰阁的屋顶，望着山脚下亮起的万家灯火。邱莹莹端着碗酒酿圆子上来，发间别着他新送的珍珠簪：“大长老说，今晚要让全宗的人都看见凤凰阁的灯。”
“好。”宿溪风接过碗，舀起颗圆子喂她，“你看。”他指向远处，演武场的红灯笼连成条红色的河，药庐的炊烟缠上梧桐枝，像条柔软的缎带。
邱莹莹咬开圆子，甜糯的桂花香在舌尖散开。她忽然想起母亲的话：“凤凰涅槃，不是毁灭，是重生。真正的幸福，是和在意的人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过成诗。”
“溪风。”她靠在他肩头，“你说，我们的孩子会像谁？”
“像你。”宿溪风低头吻她的发顶，“眼睛像你，笑起来也像你。”
“那我定要教他种凤凰木，教他认星图，教他……”
“教他打弹弓。”周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还有扎兔子灯！”
邱莹莹转头，见周砚举着个歪歪扭扭的兔子灯，王奎提着灯里的蜡烛，小豆子抱着盏最大的灯笼，三人挤在屋檐下首跺脚：“邱姑娘！宿师兄！快下来看灯！”
宿溪风笑着牵起邱莹莹的手：“走，去看看我们的‘小凤凰’未来的玩伴。”
——
冬月初雪，青冥宗迎来了第一场雪。
邱莹莹站在凤凰阁的窗前，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宿溪风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冷不冷？”
“不冷。”她转头看他，“你看，雪把凤凰木的枝桠都盖住了，像盖了层白被子。”
宿溪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凤凰木的枝头确实积了薄雪，却在雪缝里露出几点红果——那是去年结的，经了霜雪，更艳了。
“莹莹。”他轻声说，“昨日大长老说，镇世碑下的凤凰木种子发芽了。”
“真的？”邱莹莹转身抱住他，“长多高了？”
“三寸。”宿溪风笑了，“大长老说，等它长到一丈高，六界就会迎来新的太平。”
邱莹莹望着窗外的雪，忽然想起玄霜城的冰棺，想起忘川渊的黑雾，想起苍梧派的“星陨之兆”。那些曾经让她恐惧的事，如今都成了身后的风景。
“溪风。”她仰头看他，“你说，我们能等到那一天吗？”
“一定能。”宿溪风吻去她发间的雪，“因为我们有彼此，有青冥宗，有这么多爱我们的人。”
雪还在下，凤凰阁的灯笼在风里摇晃，映得窗纸一片暖红。邱莹莹摸着发间的珍珠簪，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周砚的喊叫声：“小豆子！别把灯笼挂在梅树上！王婶说梅枝要留着开花！”
“阿砚你管得着吗！”小豆子的声音脆生生的，“我偏要挂！”
两人相视而笑。
而在青冥山脉的最深处，镇世碑下的凤凰木种子正缓缓破土。嫩绿的芽尖顶开积雪，朝着天空生长，仿佛要去触碰那颗最亮的星子——那是星烬星，是他们的女儿，是所有希望的象征。
（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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