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彻底停了,湿漉漉的街道反射着初现的晨光,像一条蜿蜒的银色河流。城市开始苏醒,送奶车的叮当声、早班公交的引擎轰鸣,隔着书店的玻璃门模糊地传来。然而,“拾光”书店内部,时间却仿佛凝固在另一个维度。
我攥着那把从林聿口袋里找到的黄铜小钥匙,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钥匙冰冷坚硬,上面细密的齿痕像是某种神秘的密码,锁着一个未知的、可能至关重要的答案。它和林聿工作室的钥匙完全不同,更小巧,更古老,带着一种私密的气息。
不能再等了。每拖延一分钟,林聿遗体被发现的风险就增加一分,而“宥”族的下一次行动也可能更迫近。我必须在他彻底变成需要处理的“麻烦”之前,找到线索。
将他这样留在店里是对逝者的不敬,也让我心神不宁。我找来一块干净的白布,轻轻盖在他身上,遮住那张苍白却安详的脸。做完这一切,我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胃里的翻滚。
这把钥匙会打开什么?一个储物柜?一个保险箱?还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据点?
林聿是个极其谨慎周密的人。他既然预感到危险,甚至提前留下了西山观测站的线索,那么很可能也准备了后手。这把钥匙,或许就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指引。
我仔细回想与林聿有限的几次交谈。他提到过自己的工作室,提到过祖父林峥的老宅早己拆迁,但似乎……有一次闲聊本市的老建筑时,他随口提过一个地方——城南的“故纸堆”旧书店。他说那家店的老板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但收藏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不入流的本地野史杂闻。
当时我只当是同行间的闲谈,此刻却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故纸堆”……旧书店……野史杂闻……
林聿的研究需要大量冷僻资料,他会不会在那里有一个长期租用的储物空间?或者,那把钥匙根本就是那家旧书店某个特定抽屉或信箱的?
这个猜测让我的心跳陡然加速。比起可能被“宥”族严密监视的工作室或其他己知地点,一家看似普通的旧书店无疑是更隐蔽的选择。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迅速检查了一下店门是否锁好,窗帘是否紧闭,然后将那把黄铜钥匙紧紧握在手心,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却无法涤荡我内心的沉重。我压低帽檐,混入渐渐增多的人流,朝着城南方向走去。
“故纸堆”旧书店藏匿在一条僻静的老街深处,门面窄小,木质招牌上的字迹都己斑驳不清。推开门,一股陈年纸张、霉味和淡淡墨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昏暗,书架顶天立地,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旧书,空间逼仄得只容一人侧身通过。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就着一盏台灯修补一本破旧的线装书。听到门铃响,他头也没抬,只用沙哑的嗓音嘟囔了一句:“随便看,不买别乱动。”
我走到柜台前,手心微微出汗。“老板,您好。”
老头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打量着我,没什么表情。“什么事?”
我拿出那把黄铜钥匙,放在柜台的玻璃台面上。“请问……这把钥匙,是您这里的吗?”
老头的目光落在钥匙上,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镊子和胶水,伸出枯瘦的手指,拿起钥匙,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着钥匙柄上一个极其细微的、像是刻痕的标记。
整个过程他都很沉默,脸上的皱纹像是石刻般僵硬。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放下钥匙,重新看向我,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呢?”老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我心中一紧。他认识这把钥匙!他认识林聿!
“他……来不了了。”我艰难地回答,避开老头的目光。
老头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早己预料到这个答案。他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佝偻着背,朝着书店最里面一个被旧书架遮挡的角落走去。
“跟我来。”
我赶紧跟上。穿过狭窄的、堆满书籍的过道,老头在一个看似是墙壁的地方停下。他伸手在墙上一块颜色略深的砖头上按了几下,又摸索着旁边书架的一个特定位置。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看似完整的墙壁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后是一段向下的、狭窄陡峭的石阶,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尘埃气息涌了出来。
我心中骇然。这哪里是旧书店,分明是个秘密据点!
老头侧身让开,示意我下去。“下面左边第一个房间,钥匙能打开。看完东西,原路出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便不再看我,转身慢慢踱回柜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我定了定神,打开手机手电,小心翼翼地走下石阶。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空气阴冷潮湿。果然,左边有一扇低矮的木门,门上挂着一把老式的黄铜锁。
我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
转动。
咔。
锁开了。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旧纸、灰尘和淡淡草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小,只有几平米,靠墙放着一个老旧的木质书架和一张斑驳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显然是装饰),一盏旧台灯,还有一摞整齐码放的文件袋和笔记本。
我反手关上门,打开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这个隐秘的空间。
最上面是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没有署名。我解开缠绕的棉线,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眉眼间与林聿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更加锐利张扬,穿着几十年前的服装,站在不同的背景前——荒芜的山野、古老的石碑前、甚至有一张是在一个看起来像是考古发掘的坑洞边。是林峥年轻的时候。
照片下面,是几本装订简陋的笔记本,字迹是林峥的,但比那本牛皮纸笔记更早,记录的是他早年独自游历、探寻各地神秘传说和未解之谜的经历。里面充满了大胆的假设和青春的激情。
再下面,则是一些更零散的资料:剪报、手绘的地图、还有一些关于民俗学和地方史的学术论文复印件,上面有林聿用红笔做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和连线。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这些资料,像是林聿对他祖父研究成果的系统性梳理和延伸。他不仅仅是在追寻一个家族诅咒的真相,更像是在进行一项严谨而危险的学术侦探工作。
我的目光被书桌抽屉吸引。试着拉了一下,没锁。里面只有一件东西——一个用柔软麂皮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硬壳笔记本。
我拿起笔记本,翻开。
第一页,是林聿的字迹,日期大概在半年多前,正是他开始频繁来我书店的时候。
“祖父的执念,父亲的悲剧,皆源于‘守誓之约’与‘宥’族之咒。‘钥匙’己现,因果重启。‘拾光’书店姜晚,疑为‘钥匙’关联者,或为破局关键。接触,观察,必要时……引导。”
我的手猛地一抖,笔记本差点脱手。
林聿早就知道!他接近我,不是偶然,是刻意!他早就怀疑我与这所谓的“守誓之约”有关,我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被利用的愤怒,对命运安排的无力,还有一丝……了然。原来我早己身在局中,只是不自知。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翻看。
后面的内容更加惊心动魄。林聿详细记录了他对“宥”族近期活动的追踪,包括一些可疑的人员动向、资金流向(涉及海外几个空壳公司)、以及他们似乎在寻找某样特定的、与古老祭祀相关的“圣物”。他甚至怀疑,西山观测站的祭坛,不仅仅是为了维系诅咒,更可能是在进行某种呼唤或者定位仪式。
笔记的最后一页,是几天前的记录,字迹略显潦草:
“感应越发强烈,‘门’的波动异常。他们快成功了。必须抢先一步找到‘血盟约之地’。那把钥匙……或许能打开祖父留下的最后线索。风险极大,但己无退路。若我未归……”
字迹在这里中断。
后面是空白。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林聿预感到了一切,他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而他现在,把这未尽的使命,连同这把钥匙,留给了我。
我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着满桌的纸张和那个小小的笔记本,巨大的信息量和沉重的责任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不是偶然被卷进来的。我是被选中的,被林峥的执念、被林聿的计划、被跨越三百年的因果,一步步推到了这个位置。
“守誓之血为钥”……那个雨夜石刻的铭文再次浮现。
我的血,真的是钥匙吗?用来打开什么?那所谓的“血盟约之地”又在哪里?
窗外,隐约传来街上车辆的喇叭声,提醒着我外面还有一个正常运转的世界。
但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我从麂皮包里拿出那个硬壳笔记本,小心地塞进自己的贴身口袋。然后开始快速而仔细地整理桌上的其他资料,将最重要的部分——林聿的批注、手绘地图、还有关于“圣物”和“血盟约之地”的推测——挑出来,准备带走。
剩下的,或许该留给那个楼上的书店老板?他显然知道些什么。
当我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这个地下室时,目光再次落在那把黄铜钥匙上。
它静静躺在桌上,像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句点,结束了林聿的探索,又开启了我未知的征途。
我拿起钥匙,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吹熄台灯,走出房间,锁好门,沿着狭窄的石阶回到了地面上。
书店里,那个老头依旧在修补他的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走到柜台前,将钥匙轻轻推到他面前。
“谢谢。”我低声说。
老头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钥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枯瘦的手,将钥匙扫进了抽屉里。
我转身,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阳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受着口袋裡那份新增加的重量。
下一步,该去哪里?
那个雨夜小巷的石刻,“月暗之时”,“血盟约之地”……
谜团更多了,但方向,似乎也清晰了一点点。
我抬起头,望向城市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
答案,或许就在那片阴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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