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边的雨总是缠绵。捕快李三甩着湿透的皂隶服，蹲在断桥边啃包子——他本是钱塘县不学无术的泼皮，托了点关系才混上捕快差事，每日巡街摸鱼，倒也自在。
今日却撞见桩怪事。一个白衣女子撑着油纸伞，正与卖药的许书生说话。那女子肌肤胜雪，眼波流转间竟让李三忘了啃包子——倒不是动了凡心，而是他当捕快虽懒，察言观色的本事却练得精。寻常女子见了官差躲都来不及，这女子却神色坦然，腰间玉佩在雨雾里泛着幽光，竟不像凡物。
"叮啷"一声，包子掉在泥里。李三猛地站起，却见那女子己与许书生道别，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他鬼使神差追了两步，只嗅到一缕异香，脚下却踢到块冰凉的东西——是半截蛇蜕，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妈的，邪门。"李三啐了口，将蛇蜕踹进草丛。他读书少，不懂什么因果报应，只觉得那女子不对劲。第二日便溜达到许书生的保和堂，见药柜上摆着那柄油纸伞，伞骨上缠着几丝极细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许相公，昨日那借伞的姑娘..."李三搓着手套近乎。
许仙脸一红："是白娘子，今日还会来取伞。"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环佩叮当。李三抬头，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却蓦地想起昨夜的蛇蜕，脊梁骨窜起一阵寒意。他瞥见白娘子袖中滑出半截，手腕处竟有细密的鳞片隐现。
"捕头大人找我？"白娘子笑靥如花。
李三喉头滚动，忽然想起老捕头说过的话："钱塘水怪作祟，凡有异常，即刻报官。"他本想装傻溜走，却见许仙正殷勤地倒茶，那茶杯在白娘子指尖泛起白汽，竟隐隐结了层冰碴。
"没、没事！"李三猛地后退，撞翻了药架。当归枸杞撒了一地，他却像见了鬼似的往外跑——他虽懒，却惜命。只是他没看见，身后白娘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指尖的寒气悄然散去。
这一跑，却跑出了天大的因果。三日后，李三奉命查访水怪踪迹，竟在西湖底发现座水晶宫，宫门上刻着"紫霄宫"三个大字。他哆嗦着画了符，却不知那符纸刚触到宫门，便化作灰烬——原来白素贞本是奉观音法旨报恩，因他这一闹，提前惊动了天庭，才有了后来的水漫金山。
而此刻的李三，正蹲在衙门墙角晒太阳，摸着怀里那半截蛇蜕，只觉得这钱塘县的怪事，怕是要越来越多了。赵甲蹲在药铺门槛上嚼着茴香豆，听里头许仙跟人说什么"千年灵芝"，心里咯噔一下。昨儿个他去钱塘门查那桩怪病，死者床底翻出半张药方，几味药名生僻得像是道士画符。此刻药杵捣药的笃笃声里，他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还是个小捕快时，在断桥边捡到的那片蛇鳞——比铜钱还大，泛着冷幽幽的青光。
那会儿他正追一个偷鸡贼，撞见白衣娘子从湖里捞出个筐，里头全是些叫不上名的草药。他本该盘问，却被那女子袖口飘出的荷香迷了神，只记得她腕间银镯上刻着"素贞"二字。如今想来，那筐里定有治怪病的药材。
"赵捕头，发什么呆？"药铺伙计拍他肩膀。赵甲猛地回神，豆荚掉在青石板上。他摸出腰间令牌，忽然想起今早城隍庙墙角新画的符——朱砂混着黑狗血，歪歪扭扭画着个"蛇"字。法海和尚这几日总在码头转悠，说什么"水漫金山"的谶语。
他起身往西湖走，柳荫里飘来阵腥甜。雷峰塔的影子斜斜压在湖面，像块镇纸。赵甲摸了摸后颈，那里三年前被蛇鳞划破的小疤忽然发烫。他掏出那半张药方，风一吹，纸角颤巍巍指向湖心——那里正浮着一朵碗大的白莲花，花瓣上凝着颗血珠般的露珠。
远处传来更夫打梆，三下。赵甲把药方揣回怀里，转身往回走。他知道自己该去报官，可脚底板像灌了铅。三年前没问出口的那句"姑娘家半夜捞药做什么"，如今堵在喉头，成了块化不开的铅。城隍庙的钟声撞响时，他听见怀里药方窸窣作响，像有什么东西在纸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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