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化不开的牛乳，糊得钱塘县捕快阿雾满眼白茫。他缩着脖子把腰刀往鞘里又塞了塞，刀鞘上的铜环早磨得发亮，倒比他这人精神些。
"咳，这鬼天气。"阿雾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搓，皮靴踩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昨儿个在醉仙楼听书，先生说白素贞水漫金山时，那雾比这还大，吓得他今晨特意多绕了三里路才敢往西湖边来。
桥洞下传来簌簌响动，阿雾猛地按住刀柄，指尖却打滑——昨儿啃的酱鸭骨头还卡在指甲缝里。雾中影影绰绰晃过两个白影，他刚要喝问"什么人"，却见那影子轻飘飘掠过水面，带起一串银铃似的笑。
"邪门了。"阿雾挠挠后脑勺，粗布袍子早被雾气浸得发潮。远处雷峰塔在雾里只剩个灰扑扑的轮廓，倒像他那总也背不熟的《捕快守则》，怎么看都模糊。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回走，腰间的铁牌撞出哐啷声，惊飞了柳梢头几只麻雀。
"管他什么蛇妖水怪，反正我阿雾巡完这趟街，就能回班房啃炊饼了。"他把刀柄抱在怀里，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走进更深的雾里。断桥那头似乎又有白影晃动，他眯了眯眼，终是没看清。雾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林三郎裹紧了浆洗得发白的捕快服，靴底踩着青石板路的苔藓，滑得他一个趔趄。手里的铁尺撞在腰间铜铃上，叮铃哐啷的声响在雾巷里荡开，惊飞了檐角一窝麻雀。
"呸，什么鬼天气。"他往地上啐了口带冰碴的唾沫，哈着白气搓手。自打进了钱塘县衙当捕快，不是追着偷鸡摸狗的小贼满街跑，就是被县太爷指着鼻子骂"眼瞎心盲"。就像此刻，他本该盯着断桥方向的可疑人影，却被巷口馄饨摊飘来的猪油香勾得挪不动脚。
"三郎哥，来碗热汤？"摊主老李头掀开冒着白汽的木锅盖，浑浊的眼珠在雾里眯成条缝。
林三郎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咽了口唾沫正想婉拒，却见雾中缓缓摇来一叶乌篷船。船头立着个穿素白衣裙的女子，手里提着的竹篮里露出几枝新鲜的艾草，雾气在她鬓角凝成细碎的霜花，倒比画里的仙子还要清绝。
"这雾天还摇船？"他下意识摸出铁尺，却被女子抬眸时的眼神烫了手。那双眼睛太亮了，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看得他心头莫名一跳。
船悄无声息地滑进桥洞，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草药香。林三郎挠挠头，把铁尺插回腰后——管她是谁，反正不是偷东西的贼。他转身冲向馄饨摊，把刚才的疑虑连同寒气一起吞进滚热的汤里。碗底沉着两个撒了胡椒的馄饨，像极了县太爷画的两个圈叉。青灰色的雾霭像化不开的浓墨，泼在钱塘县的青石板路上。我缩着脖子把腰刀往鞘里又塞了塞，这鬼天气连刀柄都泛着潮气。断桥边的柳树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倒像是谁用毛笔蘸了淡墨在宣纸上扫了几笔。
"咳，"我捂着嘴咳了两声，雾里飘来股甜腥气，不像是河鲜摊子漏出来的鱼腥味。昨天王头儿才训过我，说上个月的盗案还没破，再摸鱼就要扣月钱。我踢了踢路边的石子，石子"咕噜噜"滚进雾里，连个响儿都没听见。
忽然脚边的草动了一下。我猛地拔刀，刀刃在雾里划出道惨白的光——原来是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红眼睛在雾里亮得吓人。它定定看了我三息，突然掉头钻进柳树林，蓬松的尾巴尖扫过一片沾着露水的柳叶。
"邪门了。"我嘀咕着收刀，手心全是汗。这兔子毛色亮得不像活物，倒像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的。正想追上去瞧个究竟，背后却传来更奇怪的动静——像是有谁把一整串铜铃铛扔进了水里，叮叮当当的闷响裹着水汽漫过来。
我僵着脖子回头，雾霭深处隐约有个穿白衫的影子，手里好像还提着盏灯笼。灯笼的光晕在雾里散成一团，暖黄的光里飘着几缕银丝般的东西，细看又像是柳絮。等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影子己经飘到了断桥那头，衣袂翻飞的声音比风声还轻。
"喂！前面那位——"我扯开嗓子喊，声音撞在雾墙上又弹回来，闷得像堵了团棉花。柳树林里突然落下几点水珠，滴在我的斗笠上，"嗒"一声，脆得心慌。低头看见脚边的青草上沾着几片青色的鳞片，指甲盖大小，边缘还闪着冷光。
"算逑。"我把鳞片踢进泥里，转身往回走。月钱扣就扣吧，总比在这雾里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强。身后的铃铛声又响起来，这次却像贴在耳边，痒丝丝的甜香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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