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攥着那张警告纸条往楼下走时，指缝里还粘着纸面上的潮气 —— 凉得像刚捞过湖底石头，搓一下都能摸到纸纤维的毛糙。口袋里的小鱼钥匙串最碍事，走一步就硌一下腰侧，鱼身的锈渣蹭在秋衣上，留下道淡褐印子，像没洗干净的酱油渍，拍都拍不掉。走廊里的煤味比刚才更冲，裹着潮气往鼻子里钻，带着点烧透的煤灰味，吸一口喉咙发紧，连饿意都被压下去了，可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绞痛，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半瓶矿泉水。
她得找口热的填填肚子。招待所里肯定指望不上，老板娘都不见了，厨房说不定早积了灰；之前去水产码头时，好像瞥见过斜对面有个矿区食堂，蓝底白字的牌子，边缘锈得卷了边，当时没在意，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去碰碰运气。
走到一楼大厅，雾浓得都快成实质了，前台那盏灯在雾里晕成个黄圈，纸条上 “娘的眼睛” 西个字晃得人眼晕。她把纸条叠了三层塞进帆布包，压在银鱼罐头下面 —— 罐头标签上林溪的照片露出来一角，在雾里泛着点冷光，攥着包带的手才稍微稳了点。
推开招待所大门时，风裹着雾灌进来，带着煤尘和湖水的腥气，吹得她一哆嗦。门口台阶上的黑泥最滑，是湖底那种混着煤渣的烂泥，鞋底刚沾上去就差点打滑，手忙脚乱扶了下门框，指尖蹭到门框上的煤锈，黑了一块，擦都擦不掉。远处的湖水拍岸声听得更清了，“咚 —— 咕叽，咚 —— 咕叽”，慢得像在数她的脚步，每响一声，雾里就飘来阵若有若无的女人哭声，比夜里的更淡，却更渗人，像有人贴在耳边轻轻呼气。
矿区食堂就在斜对面，隔着条窄窄的水泥路。路面积着雾凝成的水，混着煤渣，踩上去 “咕叽咕叽” 响，像踩在泡发的烂海绵上。食堂门是两扇对开的木门，漆皮掉得只剩零星几块，露出里面的黑木头，门楣上挂着块生锈的铁牌，“矿区食堂” 西个字里，“食” 字的最后一笔断了，茬口锈得发黑，像被什么东西咬过。
林野推木门时，“吱呀” 一声响得刺耳，门轴里的锈渣掉下来，落在地上 “沙沙” 的，像小虫子爬。里面比外面还暗，屋顶挂着两盏昏黄的灯泡，线吊得老长，被从窗户缝钻进来的风一吹，就晃个不停，墙上的影子跟着扭，像有人缩在角落跳怪舞。
食堂里空荡荡的，几张旧木桌歪歪扭扭地摆着，桌面上的饭粒硬得像小石子，用指甲抠都抠不下来，油污在灯光下泛着黄，看着像积了半年的老垢。墙角堆着三个空煤炉，炉口的煤渣堆得像小山，黑灰色的，里面还嵌着点没烧透的煤块，泛着暗星点，旁边散落着几个缺口的搪瓷碗，碗底沾着的饭粒早干硬了，敲一下能当响板。
“有人吗？” 林野喊了一声，声音在空食堂里撞出回声，传到后厨就没影了，连个应答都没有。只有灯泡 “嗡嗡” 的电流声，混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湖水拍岸声，静得人后颈发毛。
她走到打饭窗口，玻璃蒙着层灰，擦了下才看清里面。抬手敲了敲玻璃，“当啷” 一声脆得吓人，手都震麻了。等了两分钟，还是没人来，她试着推了推窗口的铁栏 —— 没锁，轻轻一拉就开了，铁栏上的锈渣掉了一手。
里面是个小操作间，水泥地裂着缝，缝里嵌着煤渣和饭粒，踩上去 “咯吱” 响。靠墙的几个旧柜子柜门都开着，里面空得很，只有一层厚厚的灰，手指一摸就沾满。最里面有个大铁锅，锅盖锈得都快看不出原色，林野走过去，双手使劲掀盖子，“哐当” 一声，盖子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冷饭 —— 饭粒结成了块，硬得像石头，表面泛着层淡油光，看着至少放了两三天。
“只能吃这个了。” 她叹了口气，从柜子里翻出个相对干净的搪瓷碗，碗边缺了个小口，内壁沾着点没洗干净的饭粒，用开水冲过似的。盛饭时手抖了一下，饭粒撒了半碗，指尖碰到碗底，凉得刺骨，像碰了块冰碴子，瞬间冻得发麻。
她捧着碗走到最近的木桌旁坐下，刚想把饭送进嘴里，突然觉得不对 —— 饭粒里好像混着什么东西，细小的，半透明的，贴在饭粒上。把碗凑到灯泡下眯着眼看，心一下子沉了 —— 是鱼鳞，银鱼的小鳞片，半透明的，边缘泛着点冷光，混在饭粒里，像不小心掉进去的。
林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放下筷子，差点吐出来。食堂里怎么会有鱼鳞？还是银鱼的鳞片，和水产码头那些银鱼一模一样。用筷子拨了拨饭粒，更多鱼鳞露出来，有的粘在饭粒上，有的沉在碗底，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胃里的绞痛越来越厉害，她硬着头皮想再试试，刚拿起筷子，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食堂角落有个人影。
是个穿红裙的女孩，背对着她坐在木桌旁，正在吃饭。别进花家湖：红雾七日吃记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别进花家湖：红雾七日吃记忆最新章节随便看！夹饭的动作慢得像提线木偶，筷子头沾着饭粒，送到嘴边时还会晃一下，好像没力气似的。手里的竹筷都发黑了，看着用了好几年。
林野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筷子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是红裙女孩？苏晚笔记本里写的那个？还是…… 是溪溪？
她不敢出声，屏住呼吸盯着女孩的背影。女孩的红裙很旧，裙摆上沾着点黑泥，和她口袋里发带上的泥一模一样，是湖底那种带煤渣的泥。头发很长，披在肩上，乌黑的，发梢垂在肩前，沾着的湖水顺着发尖滴在地上，砸出个小小的湿痕，像眼泪砸在地上的印子。
“溪溪？是你吗？” 她声音发颤，连自己都听得出里面的祈求，可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 万一不是呢？万一是什么 “湖里的东西” 呢？
女孩没回头，还在慢慢吃饭，动作没变，连停顿都没有。食堂里静得可怕，只有女孩吃饭的 “沙沙” 声，混着灯泡的 “嗡嗡” 声，听得人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林野慢慢站起来，想走过去看看女孩的脸。脚刚迈出去，就觉得地面滑得厉害，低头一看，地面上没有水，只有一层淡雾在脚下绕圈，像有东西轻轻拉着她的脚踝，凉得渗人。
硬着头皮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离女孩越来越近，能看到红裙上的泥点更清楚了，还有她垂着的手 —— 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指甲缝里沾着点黑泥，和饭粒里的鱼鳞颜色很像。
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马上就能看到脸了。
林野眨了下眼，睫毛上沾着的雾水让她眯了下。
再睁开时，角落的女孩没了。
只剩下一张空木桌，桌上放着个搪瓷碗，碗里没有饭，只有半碗湖水，清澈得像镜子，却映不出屋顶的灯泡，只有一片模糊的灰，像被雾裹住了。
林野僵在原地，手指尖突然变得冰凉，连呼吸都忘了。胃里的恶心劲又上来了，她扶着桌沿，才没栽倒。刚才的女孩是真的吗？红裙的质感、发梢的湖水、吃饭的 “沙沙” 声，都那么真实，怎么会突然消失？
她走到桌旁，盯着碗里的湖水。湖水凉得很，凑近能闻到股淡腥气，是湖底那种带着水藻的腥气，和水产码头的味道一模一样。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 ——
水凉得像冰，比早上卫生间的黑水还凉，瞬间顺着指尖往上爬，爬到胳膊肘，再往后背窜，打了个寒颤。赶紧缩回手，指尖上沾着点湖水，还有一片小鱼鳞，和饭粒里的一模一样，滑腻腻的，一甩，掉在地上，瞬间就没了，像被雾吸走了。
“不是幻觉……” 她小声嘀咕，声音发颤。刚才的女孩是真的，可她为什么突然不见？为什么只留下一碗湖水？
不敢再待下去，她转身就往食堂外跑。手里的搪瓷碗没拿稳，“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冷饭撒了一地，混着鱼鳞，在灯光下泛着点冷光。跑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 角落里的搪瓷碗还在，碗里的湖水晃了晃，映出个模糊的红影，一闪就没了，快得像错觉。
推开木门，外面的雾更浓了，湖水拍岸声和女人的哭声混在一起，飘在雾里，像在追着她跑。手心里全是冷汗，攥着口袋里的红发带，缎面湿得发皱，毛边勾着掌心的纹路，疼得人清醒了点。脚下的水泥路滑腻腻的，好几次差点摔倒，帆布包里的银鱼罐头 “咚” 地撞了一下，标签上 “第七日需要你” 那行红笔字，在雾里红得像块凝固的血。
她现在更怕了。老板娘不见了，食堂里又撞见红裙女孩，还有混着鱼鳞的冷饭、装着湖水的搪瓷碗 —— 花家湖的每一个地方，好像都藏着 “湖里的东西”，都在提醒她，她逃不掉。
回到招待所，“砰” 地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大口喘气。手里的冷汗把红发带都浸湿了，凉得像冰，可她不敢松开，好像松开了，就真的失去溪溪的消息了。食堂里的画面在脑子里晃个不停：红裙女孩的背影、半碗湖水、细小的鱼鳞，还有老板娘那张警告纸条，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太阳穴发疼。
走到床边坐下，从包里翻出苏晚的笔记本，翻开写红裙女孩的那页。苏晚写的 “赤足走在湖边，鞋却放在三米外的石阶上”，和刚才食堂里的女孩，会不会是同一个？她们都是 “娘的眼睛” 吗？那溪溪呢？溪溪也爱穿红裙，她会不会也……
不敢再想下去，她把笔记本抱在怀里，头埋在膝盖里。胃里还在疼，心里更慌，花家湖的雾好像越来越浓，浓得快要把这个小房间裹住，让她喘不过气。只能坐在这满是煤味和腥气的房间里，等着下一个不知道会是什么的诡异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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