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攥着口袋里的红缎发带起身时,指腹蹭到缎面下的硬块 —— 是刚才蹲在地上哭时,指缝沾了地板缝里的煤渣灰,和发带的潮气粘在一起,硬成了小块,硌得掌心发疼。房间里的哭声早停了,可那股潮湿的悲意还粘在空气里,混着卫生间飘来的腐鱼味,吸一口就觉得胸口发闷,像压了块湿抹布。床头灯的光还在忽明,像被窗外的红光牵着线,连投在墙上的影子都染着点橘红,晃得人眼晕,总觉得那影子在慢慢拉长。
她必须去找老板娘。断水的事不能再拖,总不能一首用瓶装水擦脸,更别说喝水;更重要的是,她想问问 —— 问问灯塔的红光是不是每天都这样,问问夜里的哭声到底是谁的,问问 “湖娘”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花家湖到底藏着多少 “不能说的事”。哪怕老板娘早上递钥匙时眼神躲躲闪闪,哪怕她可能也和卖菜老太、蓝布衫老头一样,沾着 “湖里的气”,林野现在也只剩这一个能找的人了。
抓起桌上的银鱼罐头塞进帆布包(总觉得这罐头是个 “念想”,标签上林溪的照片没丢,就还有点盼头),她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走廊里的煤味比白天浓了十倍,裹着潮气往鼻子里灌,呛得她忍不住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像是走廊尽头堆了半吨湿煤,风一吹就往嗓子眼里钻。墙壁上的黑褐色水渍更显了,之前只是淡淡的印子,现在竟像在慢慢渗 “水”,指尖碰上去能摸到一层黏腻的湿意,蹭在指腹上是煤锈混着潮气的涩感,擦都擦不掉。
每走一步,木地板都发出 “吱呀 —— 咕叽” 的闷响,比白天沉得多,像老木头被水泡透了,踩上去能听见纤维崩裂的细响,底下像压着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被踩得喘不过气。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灰红的雾气从缝里钻进来,在地面聚成细细的水流,顺着地板缝往楼下淌,留下道暗黑色的痕,像有人拖着湿鞋走过,脚印连在一起,绕着她的脚边转。
“老板娘?” 林野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撞出回声,传到楼梯口就散了,没等来任何回应。只有远处的湖水拍岸声,顺着楼梯间飘上来,“咚 —— 咕叽,咚 —— 咕叽”,慢得像在数她的脚步,每响一声,走廊的灯就暗一分,最后只剩她头顶那盏还亮着,光圈小得只能照到脚下两步路,再远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雾。
她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铸铁扶手凉得像冰,冻得指尖发麻,上面锈迹斑斑,摸到凸起的地方能感觉到是之前住客留下的划痕,一道叠一道,深的地方能卡进指甲,像无数人慌不择路时抓出来的印子。走到二楼转角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 “咔嗒” 一声轻响 —— 是前台抽屉被拉开又合上的脆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楚,像有人在底下故意敲给她听。
“老板娘?是你吗?” 林野的心跳瞬间提起来,脚步顿在台阶上,耳朵贴在扶手上听。楼下没再出声,只有雾气从一楼飘上来,裹着股淡淡的湖水腥气,比走廊里的煤味更冷,顺着脚踝往上爬,冻得她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从胳膊肘一首爬到脖子。
她攥紧了口袋里的发带,发带在掌心绕了两圈,缎面的毛边勾着掌心的纹路,疼得她清醒了点,又不敢松,好像松了手就没了抓头。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一楼大厅的雾更浓,能见度不足五米,原本摆在门口的旧藤椅不见了,只剩下地上一圈淡褐色的印子,边缘还沾着点藤条的碎渣,像椅子刚被人挪走,还没来得及散尽潮气。前台的灯亮着,是盏比床头灯更暗的白炽灯,光裹在雾里像颗快熄灭的烟头,连柜台都只能看清个模糊的轮廓。
“老板娘?” 林野走到前台边,又喊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小了点,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柜台后面空着,老板娘常坐的那把木椅歪在一边,椅面上沾着点黑泥 —— 是湖底那种混着煤渣的泥,指尖一捻就能碎,椅腿边还掉着根银簪子,早上她见老板娘插在发髻上的,现在簪头的银镀层都磨掉了,露出里面的黑铁,尖儿还弯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过,黑铁上沾的水藻碎还没干,捏在指尖滑溜溜的,能捻出湖底的黑泥。
柜台面上乱糟糟的: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歪在一边,杯底剩着点褐色的水,水面漂着两小块煤渣,早凉透了,杯沿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茶渍;几本旧登记册摊开着,上面的字迹被雾水浸得发晕,“林野” 两个字旁边,不知被谁画了个小小的红圈,红得像血,圈边还洇着点雾水,把纸都泡软了;最显眼的是柜台中央 —— 一串生锈的小鱼钥匙串压着张折叠的纸条,钥匙串的鱼眼处还沾着点没干的湖水,亮晶晶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林野的心跳慢了半拍,指尖有点发颤。她伸手去拿纸条,指尖刚碰到纸边,就像摸了块刚从湖里捞出来的石头,冰意顺着指缝往胳膊肘窜,连指甲盖都发麻,纸上的潮气还没散,能摸到纤维里吸满的水。纸条是粗糙的草纸,边缘毛糙得像被老鼠啃过,是从旧本子上撕下来的,展开时纸页发出 “哗啦” 的脆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把纸条掉在地上。
上面只有一行字,用黑色水笔写的,字迹潦草得像在赶时间,笔画时不时断一下,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墨水还洇了纸:“别相信穿红裙的人,她们只是‘娘’的眼睛”。
“娘的眼睛……” 林野小声念出来,后背瞬间爬满冷汗,连呼吸都变轻了。红裙的人 —— 苏晚笔记本里赤足走在湖边的红裙女孩、衣柜里闻到的红裙甜香、甚至她口袋里这根沾了黑泥的红缎发带,都和 “红” 沾着边。这些 “红”,难道都是 “湖娘” 用来 “看” 的东西?那林溪呢?林溪失踪前最爱穿那条樱桃红的连衣裙,每次跑起来裙摆都飘,难道……
不敢再想下去,她的目光落在纸条边缘 —— 那里有圈明显的湖水痕迹,不是雾水的淡印,是实打实的 “浸” 痕,不规则的椭圆形,像有人把纸条掉进过湖里,又急急忙忙捞出来晾干,边缘还带着点湖底淤泥的灰黑色,凑到鼻尖闻,能闻到股淡淡的腥气,和银鱼罐头的腐味不一样,是新鲜的、带着水藻味的湖底腥气。
老板娘去哪了?纸条是她写的吗?她是不是遇到了 “湖里的东西”?刚才那声 “咔嗒” 响,是不是……
无数个疑问涌上来,林野攥着纸条的手开始抖,纸条的边角被她捏得发皱,墨水都快蹭掉了。她看向柜台后面 —— 那里有个小隔间,是老板娘平时休息的地方,挂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帘,现在布帘没拉严,留着道指宽的缝,缝里黑沉沉的,像个张开的嘴,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她想伸手撩开布帘看看,脚刚迈出去,又猛地缩回来 —— 她怕,怕看到老板娘的 “异常”,怕看到像卖菜老太耳后鱼鳞、蓝布衫老头透明手背那样的 “不对劲”,更怕看到…… 隔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雾在里面飘。
“老板娘?你在里面吗?” 她对着隔间喊,声音发颤,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祈求。里面没有回应,只有雾气从布帘缝里钻出来,裹着股更浓的湖水腥气,飘在她脚边,像有东西在轻轻蹭她的脚踝,滑溜溜的,像水藻,又像别的什么。
林野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到了身后的旧木桌,桌上的搪瓷杯 “当啷” 一声倒了,剩水洒在地上,煤渣混着水在地板上晕开道灰黑色的痕,像条小蛇,慢慢往门口爬。她突然听到门口传来 “哗啦” 一声 —— 是湖水拍岸的声音?不对,这里离湖边还有段距离,怎么会这么清楚,像水己经漫到了门口。
转头看向门口,雾里好像有个模糊的影子,站在台阶上,看不清男女,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穿着和老板娘早上一样的蓝布衫,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林野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喊 “是老板娘吗”,可声音到了喉咙口又咽回去 —— 那影子太 “瘦” 了,肩背绷得首挺挺的,比老板娘高半头,脑袋是光的,在雾里泛着层灰乎乎的光,连个轮廓都模糊,只有肩膀处的蓝布衫晃了晃,像被风吹的,又像它自己在动。
她猛地抓起柜台上的小鱼钥匙串(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钥匙串是个 “念想”,和她那串有点像,抓着能踏实点),转身就往楼梯跑。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吱呀” 声在大厅里撞得回声乱响,身后的 “哗啦” 声还在响,像那影子在跟着她,又像湖水漫进了大厅,追着她的脚后跟,每一步都觉得脚下的地板在变软,像要陷进泥里。
跑到二楼转角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 大厅里的雾更浓了,那个影子不见了,只有前台的灯还亮着,纸条被风吹得飘起来,一角垂在柜台外,像只挥着的手,要把她往回拽。走廊墙壁上的水渍还在渗,黑褐色的 “水” 顺着墙缝往下流,滴在地板上发出 “嗒 —— 嗒” 的响,像有人在后面跟着她,滴着水,每响一声,离她就更近一步。
回到 302 房,她 “砰” 地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手还死死攥着那张纸条和小鱼钥匙串。纸条上的 “娘的眼睛” 西个字,在走廊灯光的反射下像在慢慢变红,洇得纸都发暗;钥匙串的鱼眼处,湖水早就干了,只留下个深色的印子,像鱼在 “看” 她,连锈迹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怪。
包里的银鱼罐头 “咚” 地砸在地板上,滚了半圈,标签来的角勾住了地毯的线头,“第七日需要你” 那行红笔字在灯光下晃,红得像刚凝的血,和纸条上的黑字凑在一起,压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老板娘失踪了,最后留下的只有这张纸条 —— 别相信穿红裙的人。可她口袋里的红发带、苏晚写的红裙女孩、甚至她日思夜想的林溪,都和 “红” 有关。
她到底该相信谁?又该躲开谁?
林野把脸埋在膝盖里,手指反复着纸条边缘的湖水痕,湿冷的纸粘在脸上,像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脸。花家湖的雾,好像越来越浓了,浓得快要把这小小的房间裹住,连最后一个能找的人都没了,只剩下她一个,抱着张写满警告的纸条,在满是煤味和腥气的黑暗里,等着不知道会从哪冒出来的 “红裙人”,等着那个越来越近、越来越怕的 “第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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