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洞的墙皮蹭在后背,掉了满肩的灰。我靠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敢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撩开——头发上沾着红雾里的煤尘,一摸就掉渣,混着耳道里流出来的湖水,在脸颊上画出几道黑印。指尖的鱼鳞己经爬到小臂了,淡红色的鳞片叠在皮肤纹理里,像谁用碎红纸一片片粘上去的,稍微动一下,就勾住袖口的布料,拉得皮肤发紧。
“矿魂应该走了吧……”我对着洞外小声说,声音在隧道里打了个转,又弹回来,混着远处隐约的“轰隆”声,变得模糊不清。刚才矿魂的“沙沙”声消失有一会儿了,但隧道里的低频嗡鸣还在,像有台老风扇在远处转,震得耳膜发疼。
我把手机掏出来,按亮屏幕——只剩5%的电,手电筒的光柱比刚才更弱了,在红雾里像根快烧完的蜡烛,只能照到身前一米远的地方。屏幕上沾着的煤渣把时间挡住了,我用指甲刮了半天,才看清是10点17分。在隧道里待了还不到半小时,却觉得像过了几个小时,每一秒都在熬。
背包里的煤块突然热了一下,不是之前的温,是带着刺痛的烫,隔着帆布都能感觉到。我赶紧把煤块掏出来——是之前从渔人手里拿的那块,上面刻着的符号正泛着淡红色的光,和指尖鱼鳞上的光一模一样,连闪烁的频率都同步。
“是在提醒我什么吗?”我把煤块翻过来,背面沾着的黑泥己经干了,抠下来时,露出下面一小块新鲜的煤——煤面上有个极小的“眼睛”,是个黑色的孔洞,像用针扎出来的,正对着我这边,像是在“看”。
我心里一慌,赶紧把煤块塞回背包。苏晚的笔记本里写过“煤里有眼睛”,当时我以为是比喻,现在才知道,是真的有眼睛——在巷道里看到的煤壁孔洞,渔人的煤块,现在这块,全是“煤眼”。它们到底是什么?是“娘”的眼睛?还是失魂者的意识?
我扶着侧洞的墙,慢慢站起来。脚底的煤渣还在硌,刚才摔的时候蹭破了皮,现在一踩就疼,只能踮着脚走。隧道里的红雾好像更浓了,吸进肺里全是煤尘,咳得我胸口发疼,每咳一下,耳道里的湖水就流得更凶,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黑印。
我举着手机,往隧道深处走。铁轨早就锈成了暗红色,铁轨之间的黑泥里掺着碎煤块和矿石渣,踩上去“咯吱”响,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泥里爬。隧道壁上的水藻垂得更低了,有的己经拖到地面,我走过去时,水藻蹭到裤腿,滑腻腻的,像摸到了冰凉的蛇,吓得我赶紧往旁边躲。
走了大概十几步,手机的光柱突然晃了一下——不是我手抖,是隧道里的风变大了,从深处吹过来,带着股更浓的煤烟味,还混着点焦糊味,像什么东西在烧。风把红雾吹得卷起来,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光柱照在漩涡上,能看到无数煤尘在里面打转,像活物。
“轰隆——”
远处的“轰隆”声又响了,比刚才更近,更沉。我赶紧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这次能清楚地听到,声音是从隧道深处来的,还伴着“哐当、哐当”的声,是铁轨被碾压的响,一下一下,很规律,像在敲我的心脏。
“矿车还没走?”我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到隧道壁上的水藻,吓得我浑身一哆嗦。指尖的鱼鳞又开始发烫,这次连小臂上的鳞片都跟着热,像有团火在皮肤下面烧。背包里的另一块煤(从矿工骸骨手里拿的那块)也热了起来,两块煤隔着布料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嗡”声,像在共鸣。
我举着手机,往隧道深处照——光柱里的红雾越来越浓,根本看不清远处,但能看到两道红光在雾里慢慢亮起来,很小,却很刺眼,像两团烧着的煤球,正一点点向我这边移动。
“是矿车的灯……”我咬着嘴唇,牙齿打颤。刚才在侧洞躲的是一辆,现在怎么又来一辆?还是说,刚才的根本不是真的矿车,是幻象?
红光移动得很快,越来越近。我能看到矿车的轮廓了——和刚才一样,黑色的车斗,装满了煤块,没有司机。但这次,我看得更清楚了——车斗里的煤块上,全是“眼睛”,黑色的孔洞,密密麻麻,像蜂窝,每个孔洞里都泛着淡淡的光,正跟着我的动作转动,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煤里有眼睛……”苏晚的话突然在脑子里响起来,笔记本里的字迹像活了一样,在眼前晃。1947年的渔汛记录,老渔民说“湖娘在生气”,现在“娘”是不是也在生气我想逃?所以派矿车来拦我?
矿车的“轰隆”声震得地面都在晃,我站不稳,只能扶着隧道壁。车斗里的煤块开始往下掉,“哗啦”一声,砸在铁轨上,发出“咚”的闷响——不是石头砸地面的声,是像活物被砸中的闷响,听得我头皮发麻。
有块煤块掉在我脚边,我低头一看——煤块上有个“眼睛”,正对着我,孔洞里的光忽明忽暗。我赶紧往后躲,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鞋底沾了水藻,太滑了。
“快跑!”我心里喊着,转身就往隧道口跑。手机的光柱在手里乱晃,照得铁轨和黑泥忽明忽暗,好几次差点撞在隧道壁上。矿车的“轰隆”声在身后越来越近,风也越来越大,煤渣打在背上,像小石子在砸,疼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
跑了没几步,我突然听到耳边有声音——不是矿车的响,是人的低语声,很轻,像苏晚的声音,又像溪溪的声音,混在一起,说“别跑了”“你逃不掉的”。声音从煤块里传出来,从隧道壁的水藻里传出来,从红雾里传出来,围着我,像无数只手在拉我的衣服。
“我要找溪溪……”我大声喊,想把低语声盖过去。眼泪掉在脸上,和耳道里的湖水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又咸又腥,像湖水的味道。“我不能变成失魂者,我要带溪溪回家……”
指尖的鱼鳞突然勾住了背包带,我跑得太急,布料被扯了一下,背包差点掉下来。我赶紧伸手去抓,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手电筒的光柱灭了——没电了。
隧道里一下子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身后矿车的红光还在,越来越近,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隧道壁上,像个正在被吞噬的幽灵。
“手机……”我蹲下去摸,手在黑泥里乱抓,摸到了碎煤块,摸到了水藻,就是没摸到手机。矿车的“轰隆”声更近了,能感觉到热气从身后扑过来,是煤块的温度,烫得我后背发疼。
我放弃找手机,爬起来继续跑。脚底的伤口被煤渣蹭到,疼得我首抽气,只能拼命往前冲。隧道壁上的水藻不断蹭到我的胳膊,滑腻腻的,像有无数只手在抓我,耳边的低语声越来越响,像在喊我的名字:“林野……别跑了……”
突然,我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是铁轨的接缝处,锈得凸起来了。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手掌撑在黑泥里,蹭到了一块煤块——就是刚才掉在脚边的那块,上面的“眼睛”正对着我,孔洞里的光更亮了。
我想爬起来,却发现煤块粘在我手上了——不是黑泥粘的,是煤块自己“吸”在我掌心的鱼鳞上,像磁铁吸铁。我用力甩手,却甩不掉,煤块上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我确定是眨了),耳边的低语声突然变成了苏晚的声音,很清楚:“煤是娘的骨头,眼睛是娘的视线……”
“啊——”我尖叫着把煤块往地上砸,煤块碎成了好几瓣,每一片上都有“眼睛”,在红光里闪着光。矿车的红光己经到我身后了,我能感觉到车斗里的煤块在晃动,好像要掉下来砸我。
我连滚带爬地往前跑,手掌被碎煤块划破了,流出血来,血滴在黑泥里,立刻被吸收,泥里冒出细小的红色触手,像之前在环湖公路上看到的那样,顺着血迹向我的手爬来。
“别过来!”我挥手赶触手,却赶不走,触手很快缠上我的手腕,和鱼鳞缠在一起,又痒又疼。矿车的“轰隆”声就在我身后,我能听到煤块掉在我脚边的声音,“咚、咚”的,像在倒计时。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前面有光——不是矿车的红光,是淡淡的白光,从隧道口透进来的。是出口!我心里一喜,拼命往光的方向跑,触手被我扯断了,留下几道红印在手腕上,和鱼鳞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还是触手的汁液。
我跑出隧道口的瞬间,身后的“轰隆”声突然消失了。我回头看——隧道里的红光不见了,红雾也恢复了之前的浓度,刚才的矿车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只有隧道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焦糊味,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我的幻觉。
我靠在隧道口的牌子上,大口喘着气,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沾满了黑泥和煤渣。手掌的伤口还在流血,手腕上的触手印火辣辣地疼,指尖的鱼鳞更红了,像染了血。
背包里的煤块又恢复了温热,不再烫了。我摸出煤块,上面的符号还在泛着淡红色的光,和隧道里的红光不一样,是温柔的光,像在安慰我。
“刚才的是幻象……”我小声说,腿一软,坐在了地上。隧道里的矿车不是真的,是“娘”制造的幻象,是想让我放弃逃跑。可为什么会这么真实?煤块上的眼睛,触手,低语声,都真实得让我发抖。
我摸了摸背包侧兜,溪溪的红裙还在,布料上的黑泥又多了点,沾着我的手。我把红裙拿出来,展开看——裙子上的纹路在红雾里轻轻发光,像溪溪的眼睛在看着我。
“溪溪,我快逃出去了……”我对着红裙小声说,眼泪又掉下来了,“再坚持一下,我找到省道就找警察来救你,一定……”
红裙的光闪了闪,像是在回应我。我把红裙叠好,放回背包,刚要站起来,突然发现隧道口的地上有个东西——是我的手机,屏幕碎了,但还能按亮,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发送号码是未知,内容是:“矿车是娘的警告,别再逃了”,发送时间是1947年12月27日,和苏晚记录钟响的日期一样。
我盯着短信,心里一沉。又是1947年的短信,和之前收到的“躲起来”一样。苏晚是不是也收到过这样的短信?她是不是也遇到过矿车幻象?
我把手机放进兜里,站起来。前面就是第三个危险点——湖边小路,苏晚的地图上标着,小路紧贴湖岸,很窄。我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幻象在等着我,但我不能放弃,溪溪还在等我,我必须走下去。
我拍了拍身上的黑泥,攥紧背包带,朝着湖边小路的方向走去。红雾里的湖水腥气越来越浓,远处传来湖水拍岸的声音,像有人在哭。我知道,新的危险还在等着我,但我只能往前走,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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