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满是山雨欲来的潮湿与沉闷。明州的夏天，暴雨总是不期而至。
夏知微站在晴空艺术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树木，心里一阵阵地发紧。
沈亦舟己经离开快两个小时了。
温景然报了警，警方己经出动。唐若雨也通过技术手段锁定了柳曼薇最后通话的位置，就在市郊一个废弃的工业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可夏知微就是无法安心。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柳曼薇那句歇斯底里的“他要杀了我”。
秦子昂，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总是挂着浅笑的男人，竟然会为了保守秘密而动了杀心。这让夏知微对“幽灵”这个联盟的认知，又增添了几分血腥的寒意。
“别担心了，警察都去了，沈亦舟不会有事的。”温景然递过来一杯热水，试图安慰她。
夏知微接过水杯，指尖的冰凉却丝毫没有被驱散。她担心的，又何止是沈亦舟的安全。
她更担心的是，沈亦舟为了保护她，又一次选择独自去面对那些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就像十几年前，他为了保护恩师的女儿，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舞台，退居幕后，用“K”这个虚假的身份，筑起一道保护墙。
她不想再被他这样保护了。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瞬间汇成一道道水幕，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夏知微的心随着那声雷鸣，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想起了上一次的暴雨夜。他送她回家，车子在路上抛锚。他坐在驾驶座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状态。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露出那样无助的一面。
她知道，暴雨天是他的心魔。因为恩师夏明德的死讯，就是在一个同样狂暴的雨夜传到他耳中的。
而现在，他又一次在这样的天气里，奔赴一个充满未知的险境。
“若雨，能联系上他吗？”夏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唐若雨摇了摇头，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代表沈亦舟手机信号的光点，一首停留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没有移动，电话也无法接通。“可能是在信号不好的地方。”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人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城市吞没。办公室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和墙上时钟单调的滴答声。
就在夏知微的耐心快要被耗尽时，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沈亦舟走了进来。
他浑身都湿透了，黑色的西装外套紧紧地贴在身上，发梢的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他胸前的衣襟上。他的脸色比外面的夜雨还要苍白几分，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深邃明亮。
“你回来了！”夏知微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也顾不上他身上的湿冷，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没事。”沈亦舟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很平稳。
“柳曼薇呢？”温景然急忙问道。
“被警察带走了。她受了点惊吓，但没有生命危险。”沈亦舟脱下湿透的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秦子昂的人没来得及动手。”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她说什么了？关于‘幽灵’的事。”唐若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沈亦舟走到沙发旁坐下，接过温景然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她说的不多，也很混乱。她只是无意中听到秦子昂和另一个人通电话，提到了一个叫‘净化计划’的东西，还说当年对夏老师动手，就是计划的第一步。她还说，那个联盟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秦子昂在里面，也只是个执行者。”
净化计划……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在他们眼里，像夏明德这样不肯同流合污的艺术家，就是需要被“净化”的杂质。
“她还说，秦子昂手里有一份名单，上面都是这些年被‘幽灵’联盟打压或者‘处理’掉的音乐人。”沈亦舟的声音很低，“她想用这个消息，换取我们的庇护。”
“真是个可悲又可恨的女人。”温景然撇了撇嘴。
“那我们……”
“我己经安排好了，警方会以‘故意伤害未遂’的罪名暂时拘留她，作者“墨里掺糖”推荐阅读《星光落在你心上》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至少她的人身安全暂时没有问题。”沈亦舟打断了温景然的话，他看起来很疲惫，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夏知微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那紧抿的嘴唇，心里一阵阵地疼。她知道，今晚的经历，一定又勾起了他那些痛苦的回忆。
“景然，若雨，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夏知微对两人说道。
温景然和唐若雨对视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应该留给他们两个人。
“好，老板，微微，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温景然拿起外套，拉着唐若雨走出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地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夏知微走到沈亦舟身边，蹲了下来，仰头看着他。她没有说话，只是从旁边的急救箱里拿出干毛巾，轻轻地帮他擦拭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沈亦舟没有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和那份小心翼翼的关怀。
“为什么不告诉我？”夏知微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怕惊扰到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去？”
沈亦舟的身体僵了一下。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知道我就是‘K’。”
“嗯。”夏知微没有否认，“在你唱那首咏叹调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后来，我让若雨做了声纹比对。”
沈亦舟沉默了。他没有问她是怎么拿到他声音样本的，也没有为自己的隐瞒辩解。
“为什么？”夏知微又问了一遍，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K’？为什么明明那么痛苦，还要用这个身份来保护我？”
沈亦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因为我答应过老师。”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像雨夜里的大提琴，“在他去世前，我去看他。那时候他己经病得很重了，但他还在修改一份乐谱。他对我说，亦舟，这个圈子病了，病得很重。他说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不是自己拿了多少奖，而是发掘了多少像我一样有才华的年轻人。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女儿，他怕自己走后，没人能再保护她，让她在那样的环境里唱歌。”
夏知微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仿佛能看到那个清瘦固执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心心念念着他未竟的事业和最疼爱的女儿。
“我答应他，我会保护你，会替他守护好这个圈子最后一点纯净的土壤。”沈亦舟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我退出了舞台，成立了晴空。我以为，只要我离那个漩涡远一点，就能更好地保护你。”
“我用‘K’的身份，是想延续老师的风格，给你写最适合你的歌。我以为，只要我不出现，‘幽灵’就不会注意到你。但我错了。”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痛苦和自责，“他们还是找上你了。是我……是我把你卷了进来。”
“不。”夏知微摇着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不是你把我卷进来的。从我决定要唱歌的那一天起，我就己经身在这个战场上了。你不是把我卷了进来，你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一把最锋利的武器。”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亦舟，你听着。”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以前，你守护我。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起，去守护我们想守护的东西。”
“那个‘幽灵’，不管它是一张网，还是一个联盟，我们一起把它从黑暗里揪出来，让它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窗外，一道闪电再次照亮夜空，将两人交握的手和坚定的眼神映照得无比清晰。
沈亦舟看着怀中这个看似柔弱，却拥有着无比强大内心的女孩，心中那块因为恩师离世而冻结了十几年的坚冰，在这一刻，终于开始融化。
他俯下身，不是一个吻，只是将额头轻轻地抵在她的额头上。
“好。”
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那是他的回应，也是他的承诺。
雨还在下，但办公室里的空气，却变得无比温暖和安定。他们都知道，前路依然充满荆棘和危险，但从这一刻起，他们将不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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