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房内,篝火在临时垒起的石灶中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照亮了几张疲惫而警觉的面孔。屋外,高原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废弃的道板,不时卷起一阵沙尘拍打在木板窗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王胖子小心翼翼地搅动着铁锅里咕嘟冒泡的压缩干菜炖罐头肉,一边嘀咕:“在这鬼地方做饭,总感觉灶王爷都不乐意来...”
秦瑜借着火光仔细翻阅那本从炕洞里找到的日记,眉头越皱越紧:“这里的记录太不寻常了。看这句:'夜闻人语,察无踪迹'——晚上听到人说话,查看却没有人影。”
格桑默默往火堆里添了几块干牛粪,火焰猛地蹿高,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山里的声音...不全是风。”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工具房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格桑兄弟,你这话是啥意思?”王胖子放下勺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是风...还能是啥?”
格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随身的羊皮袋里抓出一小把青稞,轻轻撒向火堆。青稞粒遇火发出细小的爆裂声,腾起一股带着焦香的轻烟。
“老人们说,”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像是在耳语,迫使大家不自觉地向前倾身才能听清,“有些山沟,会留下过去的声响。就像...石头也有记忆。”
秦瑜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睁大了:“声波残留现象?这理论上是有可能的!在特定的地质构造和气候条件下,声波能量有可能被岩石吸收并在特定环境下重新释放!但这需要极其苛刻的条件...”
“不只是声音。”格桑打断他,眼神飘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在搜寻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还有影子。在特定的月光下,在一些老路上,能看到不是我们的人影...在走,在干活。走近了,就没了。”他的声音平淡,却让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李爱国搓了搓粗壮的手臂,哼了一声:“说的怪瘆人的。我跑车这么多年,怪事见过不少,多半是自己吓自己。累极了,眼花了,耳朵幻听了,常有的事。”
“不全是眼花。”格桑缓缓摇头,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我十六岁那年,跟阿爸在野牛沟冬牧场守夜。那晚雪很大,风呜嗷地叫。我们明明听见帐篷外有牦牛群跑过的声音,蹄子踩雪地,吭哧吭哧的喘气声,清清楚楚。阿爸提枪出去看,雪地上...什么脚印都没有。干干净净。”
工具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火焰吞噬木柴的细微爆裂声。王胖子下意识地往胡八一身边靠了靠。
Shirley杨轻声问:“格桑,你认为道班工人遭遇了什么?他们日记里提到的‘光’和‘声音’?”
格桑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词句:“不好的东西醒了...或者,路过的东西,被他们撞见了。大山很深,藏着很多年代久远的东西,有些东西...不喜欢被打扰。”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可能挖到了不该挖的石头,惊动了不该惊动的。”
“不该挖的石头?”秦瑜立刻抓住了重点,扬了扬手中的日记本,“这里提到专家组带走了岩石样本!说是有‘能量异常’!格桑,你知道是什么石头吗?或者大概在哪个位置?”
格桑却闭上了嘴,只是摇头,不肯再多说一句。那种情明确地表示,有些界限不容逾越。
胡八一一首沉默地听着,此时才开口,声音沉稳:“不管是什么,提高警惕总没错。今晚值夜加倍,两人一组,轮换休息。李大哥,车况怎么样?确保随时能发动。”
李爱国点头:“没问题,油加满了,轮胎也检查过。就是这鬼天气,后半夜估计更冷,得防着油路冻上。”
“胖子,多烧点热水,灌在暖水瓶里,真要有情况,能顶大用。”
“秦瑜,别琢磨那日记了,先把咱们的装备清点一遍,特别是信号枪和应急电池,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
“Shirley,你和格桑准备一下应急的物资包,轻便但必需。”
“老李,院子门口那堆杂物想办法再挪开些,给车清出条更顺畅的路。”
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原本有些惶惑的气氛被迅速压下的务实准备所驱散。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工具房里响起了收拾装备、检查器械的忙碌声音,紧张却有序。
屋外的风似乎更紧了,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推搡着这栋孤零零的废弃房屋。王胖子把炖好的肉汤分给大家,大家默默地吃着,没人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饭后,值夜安排妥当。胡八一和李爱国值第一班。两人裹紧大衣,坐在火堆旁,耳朵却竖着,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时间在寂静和风声中间缓慢流逝。火堆渐渐弱了下去,李爱国正要起身添柴,动作却猛地停住,侧耳倾听。
“老胡,”他压低声音,“听见没?”
胡八一凝神细听。风中,似乎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敲击声?像是某种金属工具在很远的地方有节奏地轻磕着石头。
声音太微弱了,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但仔细分辨,又确实存在。
“像是...修路敲道钉的声音?”李爱国不确定地嘀咕了一句,自己都觉得荒谬。
那声音若有若无,飘忽不定,时而清晰几分,时而又完全被风声吞没。持续了约莫十几分钟,又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眼神里的警惕又加重了几分。
后半夜,王胖子和秦瑜换班时,胡八一低声交代了几句。王胖子那张胖脸立刻绷紧了,抱着猎枪坐得倍儿首,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不停扫视着门窗方向。秦瑜则把日记本紧紧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握着强光手电,既像寻求安慰,又像是准备随时给未知的东西来一下。
这一夜,再无异响。
但那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却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比明确的危险更令人不安。
天快亮时,风终于小了。黎明的微光透过窗户的破洞照进屋里,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份源自未知的凝重。
胡八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发僵的身体。他看了一眼窗外泛白的天色,以及远处那片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沉默而庞大的山影。
“收拾东西,半小时后出发。”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没有人问为什么提前走,也没人多说一句话。昨夜的风声和那隐约的敲击声,还有格桑那些模糊却沉重的话语,己经足够说明一切。
这个废弃的道班,绝不仅仅是一个可供歇脚的废墟。它本身,就是一个谜,一个警告。
队伍沉默而迅速地收拾好行装,吉普车的引擎声再次轰鸣响起,撕破了高原清晨的寂静。车辆驶离道班院子,将那几栋笼罩在晨雾中的破败房屋甩在身后。
当道班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一个转弯处时,车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胡八一的目光从前方的山路,缓缓移到了身边Shirley杨手中那本摊开的古老笔记上。
山里的“奇怪东西”...己经掀开了一角面纱。而前路,显然还有更多难以想象的事物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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