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脑子烧成了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本能的指令」
「当陆夜眼里那片崩塌的慌乱投射过来时」
「我身体的本能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我从土坡上连滚带爬地滑下去」
「湿滑的泥土沾满了我的手心和裤腿，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肺叶像两只被火烧过的破风箱」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只想回到车里，那个能把我跟这个血腥世界隔开的、脆弱的铁壳子里」
「身后有声音」
「箱子砸在地上的闷响，沉重得像一颗心脏落地」
「然后是踩着积水的脚步声，一步紧似一步，朝我追来」
「他冲我跑过来了」
「我不敢回头，怕看见一张沾着别人鲜血的、属于魔鬼的脸」
「我用尽全身力气跑」
「手指在口袋里胡乱地掏着，指甲刮过布料的内衬」
「终于，摸到了车钥匙冰冷的金属棱角时」
「我几乎想哭」
「钥匙插进锁孔」
「就在我拉开车门的前一秒，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铁钳一样」
「手上是雨水的冰冷，和另一种……」
「不属于他的、黏腻的温热」
「一股浓重的铜腥气混着硝烟味」
「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劈头盖脸地把我罩住」
「就是这个味道，过去几个月里」
「偶尔从他深夜归来的外套上闻到的味道」
「我终于知道它是什么了」
“啊——！”
「一声不像我的、被恐惧撕裂的尖叫」
「从喉咙最深处迸发出来」
「我猛地甩开他，全身抖得像筛糠，骨头都在打颤」
“别怕！然然，听我解释！”
「他站在我面前，雨水冲刷着他苍白的脸」
「也冲刷着那些不属于他的血」
「他向我伸手，声音里是全然的急切和慌乱」
「他的手」
「那只刚刚用切牛排的刀划开别人喉咙的手」
“别碰我！”
「我嘶吼着后退，后背重重地撞上冰冷的车身」
「震得我牙关发麻」
“别过来！”
“然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想靠近，但他说的每个字」
「在身后那片尸体的印证下，都显得无比荒唐」
“解释？”
「我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眼泪和雨水糊了我一脸，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
「我指着他身后那片地狱，声音己经劈了」
“你让我看这个，怎么解释？！解释你为什么像个怪物一样杀人？解释你骗了我整整三年？！”
「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狠狠地砸在他身上」
「我看见他高大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眼睛里全是无措的痛楚」
「他放下了手，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
“杀人犯……”
「我看着他，这个我同床共枕了三年的男人」
「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最后的审判」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墙」
「在我们之间升起」
「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没了」
「踉跄着退了一步，仿佛我的声音比子弹更有杀伤力」
「他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趁机拉开车门钻进去，死死按下中控锁」
「“咔哒”」
两个世界.
「我不再看他，手忙脚乱地扭动钥匙」
「引擎发出一声垂死的嘶吼」
「就在我挂上倒挡，准备踩下油门时——」
「几道能把人眼睛刺瞎的远光灯，从港口唯一的入口亮起」
「像一面瞬间竖起的白色的墙」
「将这片血腥的修罗场照得通亮，所有肮脏的细节都无所遁形」
「三辆，不，西辆黑色的越野车」
「几乎听不见引擎声，幽灵一样滑进来」
「围成一个半圆，把我和陆夜」
「还有他身后的一切，都圈了进去」
我的心跳，第二次停了.
「车门同时打开，一群穿黑西装的男人走下来」
「动作整齐划一得令人心头发毛」
「他们的气场，比刚才那些拿刀的混混，要冷一百倍」
「他们的眼睛没看地上的尸体，也没看我」
「全都像钉子一样，钉在车外的陆夜身上」
「一辆车的后门打开」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撑着黑伞走下来」
「西十多岁，看着很斯文，但镜片后面的眼神」
「像手术刀」
「他走到陆夜面前，皮鞋踩在水里」
「却没溅起一点泥」
「他轻蔑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目光像在看垃圾」
「然后，他看向车里的我」
「那眼神，像在看一件需要处理掉的物品」
“夜神，”
「那个男人开口，声音不大」
「却清清楚楚地穿透雨幕，传进我耳朵里」
“看来，你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陆夜没说话」
「他只是默默转身，用他高大而沾满血污的身体」
「把我的车门挡得严严实实」
「那个被称为“夜神”的男人——我的丈夫——」
「他脸上的慌乱和痛苦，在这些人出现后，就消失了」
「被一种更冷、更硬的东西所取代」
「金丝眼镜男人不在意他的沉默，扶了扶眼镜」
「慢悠悠地说」
“组织规定，任何暴露在家人面前的成员，家人必须被‘清除’。这是铁则。”
「“清除”……」
「这个词在我脑子里炸开」
「不是杀死，不是处理，是清除」
「像擦掉一块污渍，像删除一个错误的文件」
「我全身的血，好像都冻住了」
「男人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们动手，清理掉这个‘麻烦’。第二，”
「他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很残忍」
“你亲自动手，证明你的忠诚。”
「雨更大了，疯了一样砸着车窗」
「我隔着玻璃，看着那个挡在我身前的男人」
「雨声，引擎的低吼，还有我自己的心跳声」
「擂鼓一样敲在我的肋骨上」
「我看到他慢慢地，转过身」
「他擦掉脸上的雨水和血」
「那股杀人时的魔鬼气息，又回到了他身上」
“她是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很哑，却像平地一声雷」
“想动她，”
「他抬起头，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烧成了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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