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把椅子上蜷了一夜」
「汽车旅馆的隔音差得要命，走廊里随便一点动静——咳嗽声、拖鞋摩擦地毯的声音、远处谁家电视机的声音」
「都能让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肉都绷紧」
「床上的陆夜后半夜退了烧，呼吸平稳了些，但一首没醒」
「天快亮的时候，灰白色的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
「照得屋里那些浮在空气里的灰尘清清楚楚」
「我看着他」
「他的脸因为失血，颧骨显得特别高」
「那张我亲过无数次的脸，现在看起来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这地方就像个捕鼠夹，多待一秒，危险就多一分」
「我伸手轻轻摇他」
「摇了好几下，他才费劲地睁开眼」
「他眼睛里没了昨晚那种要杀人的光，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我们得走。”
「我压着嗓子说」
「他点了下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从干裂的嘴唇里说出一个地址」
「城西，橡树湾」
「一个我从没听过的地方」
“钱包里……有钥匙。”
「他又补了一句，就又闭上了眼」
「我开着那辆偷来的越野车，在清晨没什么人的街上走」
「脑子里什么害怕、什么困惑，全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
「我像台机器，规划着路线，专挑小路走」
「眼睛时不时就瞟一眼后视镜」
「橡树湾是个很普通的中产小区」
「草坪修得整整齐齐，一排排的公寓楼长得都差不多」
「还能看见有人早起遛狗，送报纸的小孩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晃过去」
「这里的一切都太平静了，平静得跟我们格格不入」
「我们的车停在楼下，像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我扶着他，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他身上那股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儿混在一起」
「我脱下自己的风衣给他罩上，希望能挡住点」
「上楼的每一步，我都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能让邻居听见」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门开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我好像忘了怎么呼吸」
「这不是个临时落脚点」
「这是个家」
「一个……我曾经只在梦里想过的家」
「开放式厨房，墙刷的是我最喜欢的灰蓝色」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铺了一层暖洋洋的光」
「客厅那张浅灰色的绒布沙发，就是我指着杂志跟他说“等我有钱了就买这个”的那款」
「阳台上还摆着几盆多肉，胖乎乎的，也是我喜欢的品种」
「就连那台咖啡机，都是我加在购物车里大半年没舍得买的那个牌子」
「我拉开冰箱门，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我爱喝的气泡水，他常吃的全麦面包」
「甚至还有一盒草莓味的冰淇淋——只有市中心那家进口超市才卖的那个牌子」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从我脑子里首接复制粘贴出来的」
「我转过头，看着他」
「他靠着门框，脸色还是白的，但嘴角却带着一点笑」
“喜欢吗？”
「他问」
「我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害怕，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竟然在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给我准备了这么一个“家”」
「这份感情太重了，重得我喘不过气」
「我扶他到卧室，让他躺下，盖好被子」
「他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我一个人站在这间完美的、陌生的房子里，头有点晕」
「我必须搞清楚，这个家的另一面是什么」
「我走进了主卧的衣帽间」
「一边挂着我们的衣服，尺码、款式都对」
「另一边，立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柜子，跟整个屋子的风格完全不搭」
「柜子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小小的电子锁和钥匙孔」
「我从陆夜的钱包里找到那把奇形怪状的钥匙，进去」
「柜子“嘀”的一声，厚重的门滑开了」
「一股冰冷的金属味儿从里面飘出来，把整个房间的暖气都冲散了」
「我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里面没钱，没珠宝」
「最上面一层，是一排排卡在凹槽里的枪」
「长的短的，还有消音器、弹匣」
「角落里还放着几个菠萝似的手榴弹」
「那些黑色的家伙，好像能把光都吸进去」
「中间一层，是几十本不同国家的护照」
「我手抖着拿起一叠，封皮上的国家都不一样——美国、加拿大、日本……」
「翻开来，里面的照片，不是我，就是陆夜」
「名字都是陌生的」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当我翻到一本深蓝色的欧盟护照时，我手指头僵住了」
「照片是我，笑得很标准」
「名字叫“艾琳·苏”」
「职业那栏，清清楚楚地印着一行字：基因生物学博士」
「为什么是这个专业」
「我大学时碰过一点，嫌太没劲就放弃了」
「这个专业，陆夜“夜神”的代号，还有那个什么“蜂巢”……」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条蛇，缠住了我的心脏」
「最下面一层，是更专业的医疗用品」
「血袋，抗生素，还有一些贴着复杂标签的针剂」
「旁边还放着几台我看不懂的仪器，像是用来窃听或者干扰信号的」
「这个温馨的家，其实是个军火库」
一个为了打仗准备的堡垒.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夜醒了」
「他走出卧室，看见我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打开的柜子前」
「我手里还捏着那本“基因生物学博士”的护照」
「屋里静得能听见心跳」
「我抬起头看他，指了指柜子，嗓子发干」
“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
「我其实是想问，这些谎言，这些危险，是不是都因为我」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的？”
「他没躲开我的眼神，慢慢走到我身边」
「脸上没有一点愧疚，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坦然」
“从我决定跟你求婚那天开始。”
「他说，声音还有点哑」
“我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知道，一旦我有了像你这样放不下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我得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他伸手，把我手里的护照拿过去，放回柜子里」
“这个地方，还有另外三个，是我们的‘B计划’。苏然，我从来没想过让你进我的世界。我只想在我的世界外面，给你支起一把伞。我以为……我能做到。”
「他说的话，像是在审判」
「审判他自己，也像在审判我」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这个堆满武器和谎言的“B计划”，也确实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活路」
「我背靠着墙滑坐在地，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客厅的电视还开着，我之前为了让屋里有点声音才打开的」
「新闻里正在说昨天晚上的事」
「女主持人用一种没有感情的语调说」
“本市警方于今日凌晨，成功处置一起西区码头的黑帮火并事件，现场击毙数名匪徒……市警察局长亨德森先生表示……”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熟脸」
「那个穿着警服，一脸正气对着镜头说话的男人」
「不就是前几天还在小区派对上，拍着陆夜肩膀，夸我家玫瑰花开得好的邻居——亨德森局长吗」
一股凉气，从我脚底板，一下子窜到了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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