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铁轮碾过铁轨，规律，沉闷」
「这声音像一堵墙，把我们关在了一节移动的囚室里」
「空气里是消毒水、若有似无的血腥和旧织物的味道，混在一起，不好闻」
「陆夜靠在床头，脸颊烧得泛红」
「他闭着眼，眉头拧着，额头上有汗」
「即便睡着了，身体也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跪在他对面，用镊子夹着棉球，清理他手臂上最深的那道口子」
「伤口是“工匠”留下的，边缘有烧焦的痕迹，像被什么滚烫的金属切过」
「我的指尖很冷，碰到他皮肤时，能感到他细微地抖了一下」
「一盏昏黄的阅读灯下，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搅在一起」
「我脑子里有个念头」
「就是这只手，在剧院扛住了吊灯，也是这只手，每天早上把我搂进怀里」
「我拧开一瓶生理盐水，冲掉伤口里的碎屑」
「他哼了一声，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因为高烧，蒙着一层水汽」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干」
“然然……”
“别说话。”
「我的声音比预想的要硬」
“留点力气。”
「他没再出声，只是看着我」
「在他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像在拆一个炸弹，每根线都连着命」
「我给他缠上纱布，打结时，指尖无意中擦过他的后腰」
「那只被荆棘缠绕的夜莺，还有贯穿它的一道疤，像个烙铁，烫了我的眼」
「夜莺」
「回收」
「我收拾好急救包，塞回床下」
「车厢里只剩下铁轨单调的轰鸣」
「陆夜的呼吸渐渐平稳，像是又睡着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的天平两端，一边是我们的婚姻，另一边是足以压垮一切的谎言」
「我不能再等了」
「我需要真相，无论它有多割人」
「我拿出笔记本电脑，还有西拉斯给的那个U盘」
「银色的，贴在掌心，像一小块冰」
「我把它插进接口」
没有密码。
「一个文件夹弹出来，里面只有一个PDF文件」
「我点开它，鼠标的“咔哒”声，在这节车厢里格外响」
「文件加载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呼吸停了」
「报告的标题是一行字：【夜莺计划原型体活性报告】」
「我的视线往下，落在右上角那张小照片上」
「照片有些发黄，但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那是我，六岁时的我。
「胃里猛地一坠，像踩空了一级楼梯」
「我一页一页往下翻」
「看不懂的基因图谱、数据曲线，像一份记录实验白鼠的报告」
「冰冷，客观，没有人气」
「我的人生，从发烧到叛逆，好像都被写成了一串串数据」
「首到最后一页」
「在观察员记录一栏，我看到了一个名字」
署名：陆夜。
「哐当声，他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世界很安静」
「我的婚姻，我的爱情，我以为的港湾，原来只是这个实验室的围墙」
「我不是妻子，是观察对象」
「我没有哭」
「只是冷，寒意从脊椎一节一节地往上爬」
「我慢慢合上电脑，动作平静得可怕」
「然后，我把屏幕转向他」
「他醒着，正看着我」
「也许，他根本就没睡」
“观察员，”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这是你的另一个代号吗？”
「血色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他想撑起来，伤口把他拽了回去，疼得他倒抽一口气」
「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毫无遮掩的慌乱」
「我又问」
“我的过去，是你们设计的剧本，对吗？”
「他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
「沉默像强酸，把我们之间剩下的那点东西，蚀得一干二净」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睁开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声音嘶哑，破碎」
“是……也不是。”
“我是‘夜莺计划’的‘守护者’，也是你的‘观察员’。”
「他避开了我的视线，看着空中的某个点」
「“从你记事起，我就在暗中……记录你的一切”」
「“我的任务，是确保你‘正常’长大，并且，阻止你被‘摇篮’……‘回收’。”」
「守护者」
「回收」
「这些词从他嘴里说出来，荒唐得可笑」
“所以，我们认识，结婚……都是任务？”
「我问出了那个最锋利的问题」
“不是！”
「他猛地抬头看我，那双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像是恨，又像是痛，一闪而过」
「“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违背任务”」
「“我本该是个影子。”」
「他拉开腰侧的衣服，露出那个纹身和伤疤」
「“这个，”他指着夜莺，“是‘守护者’的印记”」
「“这道疤……是你十二岁那年，‘摇篮’想‘回收’你，我留下的”」
「“他们以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我的脑子空了」
「十二岁，夏令营，大巴冲下山坡」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他们都说是奇迹」
「不是意外，也不是奇迹」
「他的坦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门，门后却是更深的黑暗」
“‘摇篮’为什么要‘创造’我？”
「我的声音在抖」
“又为什么要‘回收’我？”
“我不知道。”
「他痛苦地摇头」
「“我的权限只到‘守护’。我知道的，是‘摇篮’不是善类，而【蜂巢】……是唯一和他们一样，知道全部秘密的组织。这也是我追查他们的原因”」
「“只有【蜂巢】的‘蜂后’，知道所有答案。”」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
「他的话像块石头，堵在我胸口，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叩，叩，叩」
「敲门声响了」
「我和陆夜的身体同时绷紧了」
「门外是一个温和的男声」
“陆先生，苏女士，晚上好。有位客人想见你们。”
「陆夜的眼神变得像刀一样」
「他想动，被我用眼神按了回去」
「我站起来，走到门边，凑上猫眼」
「走廊上，站着“工匠”」
「他换了身干净的列车员制服，脸上挂着那种绅士的微笑，手里提着他那个旧木头工具箱」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窥视，对着猫眼，微微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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