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贴在门板上，能感到火车高速行驶带来的细微震动」
「猫眼里，工匠那张彬彬有礼的脸被扭曲放大，占满了我的整个视野」
「他的微笑很标准，像拿尺子量出来的，没有一点热气」
「我没动」
「我只是站在那里，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和那只眼睛对峙」
「脑子里警报响成一片，但身体却像被钉住了」
「一个重伤的杀手，现在穿着乘务员的制服，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几百公里外的火车上」
「这个信号……超出了我的处理范围」
“苏女士，不必紧张。”
「他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很稳」
「像个酒店经理，而不是一个随时会拧断你脖子的人」
「“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而且，我的首领，‘蜂后’，非常希望能与您见一面。这更像是一份邀请，而非……狩猎。”」
「邀请」
「他用了这个词」
「身后的陆夜撑着床沿，想起来」
「我没回头，朝后抬了抬手，示意他别动」
「开门，可能会死」
「不开门，他有的是办法拆了这扇门」
「我们被堵死在这个铁盒子里」
“你们有十秒钟考虑。”
「工匠的声音依旧温和」
「“十秒后，这节车厢会自动脱钩。我想，以陆先生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在荒野里活下来。”」
「赤裸裸的威胁，却被他说得像个体贴的提醒」
「血冲上头，又瞬间退下去」
「西肢末端开始发麻」
「我转身，对上陆夜的眼睛」
「他眼神里全是阻止，但更多的是……一种交托」
「他知道，这场心理战里，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妻子了」
「我必须自己做选择」
「我吸了口气，拧开门把手」
「拉开了门」
「工匠站在门口，对我笑了一下，像在表示赞许」
「他走进来，顺手关门」
「狭小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个人，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他身上有股冷冷的、像雪松木的味道，把我们这边血和药的味道，挤到了角落」
“明智的选择，苏女士。”
「他把那个木头工具箱轻轻放在桌上」
「咔哒」
「一声轻响，像某种信号」
「他没看陆夜，只看着我」
「那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也不是杀手看猎物」
「更像一个艺术家，在看一件他找了很久的艺术品」
「带着一种想占有，又想拆开看看里面构造的欲望」
“‘蜂后’对您很感兴趣。”
「他慢条斯理地说」
「“她说，您是‘夜莺计划’最完美的作品，是唯一一个……自主‘鸣唱’的原型体。她想请您去【蜂巢】，那里才是您的归宿。”」
「他的话像一根根针，扎进我耳朵里」
「我看向陆夜，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
「我决定用这个当武器」
「我冷笑了一声，声音里的恨意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归宿？我的归宿，不就是当他的‘观察对象’，活在他设计的谎言里吗？”
「我朝工匠走近一步，故意不去看陆夜」
“他骗了我这么多年，你们至少还愿意告诉我真相。如果我跟你走，他呢？”
“‘蜂后’很仁慈。”
「工匠的笑容更大了」
「“只要您合作，陆先生的背叛行为，可以被赦免。他能活。”」
「完美的离间计」
「他用我刚刚知道的真相，像一把楔子，狠狠砸进我和陆夜之间己经存在的裂缝里」
「我低下头，抱着手臂，身体轻轻发抖」
「“我……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需要……一杯水。”」
「这场表演很成功，因为它就是我内心真实的痛苦」
「工匠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我转身走向小吧台，那里有个热水壶」
「心跳得像擂鼓」
「我能感到陆夜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锁定着我」
「我背对着工匠，拿起水壶」
「光亮的金属壶身上，模糊地映出身后的画面」
「工匠站在原地，陆夜死死地盯着我」
「我倒了杯热水，水汽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端起杯子，手腕故意抖了一下」
「就在那时，我的食指，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
「我们曾经玩过的无聊游戏，摩斯密码」
「我敲得很慢」
「他。腰。间。炸。弹。遥。控。器。」
「在水壶的倒影里，我看见陆夜的瞳孔缩了一下」
「我转过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脆弱」
“我……”
「只说了一个字」
陆夜动了。
「他不是起身，而是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向了窗户」
哗啦！
「双层玻璃碎了」
「时速上百公里的狂风灌进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把车厢里的一切都卷了起来」
「震耳的风声里，我手里的水杯脱手飞出」
「工匠的反应只慢了零点一秒」
「但陆夜己经到了他身前」
「这不是打斗，是困兽之斗」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骨头和肉的闷响」
「工匠从工具箱里甩出一把带刃的钳子，像毒蛇的牙，刺向陆夜的心脏」
就是现在！
「我发出一声尖叫，同时抓起桌上那壶剩下的开水，用尽全力泼向工匠的脸」
「滋啦——」
「皮肉烧灼的声音，和工匠一声愤怒的嘶吼」
「他下意识地偏头」
「这零点五秒，足够了」
「陆夜没躲，用肩膀硬生生扛下了那把刀钳」
「刀刃陷进他的肩胛，血喷了出来」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用没受伤的手臂锁住工匠的脖子和手腕」
「然后，他用尽全力，拖着工匠，一起撞向破碎的窗口」
「狂风把他们半个身子都吞了出去」
“不！”
「我吼了出来」
「我看见工匠另一只手正伸向腰间的遥控器」
「陆夜快撑不住了」
「我来不及想，抓起床单扑过去，死死缠住陆夜的脚踝」
「另一头，我用尽力气，把它绑在床铺的金属支架上」
「布料勒得我手掌火辣辣地疼」
「陆夜大半个身子悬在外面，他回头对我吼」
“放手！”
「他想同归于尽」
「我哭着摇头，手上又紧了一分」
「我们之间隔着谎言和死亡，但此刻，只有这条床单连着我们」
「陆夜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种我读不懂的决绝」
「他忽然松开锁着工匠脖子的手，转而抓住工匠伸向遥控器的那只手腕」
「咔嚓」
「一声脆响，工匠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了过去」
「在对方咆哮的瞬间，陆夜用头狠狠撞上他的太阳穴」
「然后，他松开了手」
「工匠像个断线的木偶，被风卷走，消失在夜色里」
「我拼命拉着床单，终于把陆夜拖了回来」
「他摔在地板上，大口喘气，身下的血积了一小滩」
「危险还没过去」
「下一站，一定是【蜂巢】的人」
「陆夜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窗口」
「风吹着他湿透的头发」
「“前面是多瑙河大桥，火车会减速。”」
「他转过身，用没受伤的手捧住我的脸」
「手掌冰冷，沾着血」
「他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然然，听着。我们必须跳下去。”
「他从脖子上摘下一枚戒指，塞进我手心」
「戒指还带着他的体温」
「“如果……我死了，”他喘着气说，“去维也纳国家歌剧院，找一个叫‘调音师’的人，把这个给他……他欠我一条命。”」
「火车开始减速轰鸣，前方大桥的灯光照亮了他惨白的脸」
「他没给我犹豫的时间，一把将我横抱起来，冲向车厢连接处」
「他踹开门」
「冰冷的夜风和水汽扑面而来」
「下面，是看不见底的、黑色的河水」
「陆夜抱着我，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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