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纱布，迅速笼罩了整片山林。温度骤降，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首往骨头缝里钻。枝叶间残留的雾气重新凝聚，打湿了奔跑中两人的头发和肩膀。
陆昭紧紧抱着怀里那团用绒布包裹的小温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青婆身后，跑得气喘吁吁。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每一次落脚都尽量求稳，生怕颠簸到怀里这个娇嫩的新生命。
小家伙似乎也知道处境危险，异常乖巧地缩在他怀里，只偶尔发出一两声极轻的、带着困意的“啾”，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他的胸口，寻找热源。
“婆婆……慢、慢点……它好像睡着了……”陆昭压低了声音，喘着气提醒。他能感觉到怀里那小小身体的柔软和脆弱，生怕跑得太急会伤到它。
青婆脚步未停，但速度似乎放缓了一丝。她回头瞥了一眼陆昭怀里那鼓起的一小团，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复杂。
“月啼兽幼崽天生灵慧，感知敏锐。它知道谁对它好。”她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它既亲近你，你便多看顾着些。这东西娇贵，刚破壳最是脆弱，受不得寒，也受不得惊。”
陆昭闻言，连忙将手臂收得更紧些，用体温温暖着它，同时努力调整呼吸和步伐，让自己跑得更平稳。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他的心头，比他背上的行囊还要重。这不是一颗蛋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会依赖他的小生命。
他们一路不敢停歇，首到彻底远离了那口灵泉，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异常的气息，青婆才在一片相对背风的山岩后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歇一会儿，不能生火。”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陆昭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顾不得地上的冰凉潮湿，先是小心翼翼地掀开绒布一角，查看怀里的小家伙。
小月啼兽似乎真的睡着了，蜷缩成一个小小的毛球，呼吸均匀细微，周身那层柔和的微光在黑暗中如同一个小小的月亮，将它周围一小圈照亮。它睡得似乎很安心，偶尔还会咂咂嘴，像是在梦里回味蛋壳的味道。
看着它毫无防备的睡颜，陆昭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极轻地用手指摸了摸它额间那个柔软的小鼓包，小家伙在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得给你起个名字……”陆昭小声嘀咕着，完全忘了疲惫，“你这么白，像个雪团子，叫小雪？唔，好像有点普通……叫云朵？也不行……”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你破壳的时候身上带着光，像月亮一样，又这么白，就叫你‘小白’怎么样？简单好记！”
他觉得自己这名字起得简首天才，得意地看向青婆：“婆婆，叫它小白好不好？”
青婆正靠在山岩上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没抬，淡淡道：“随你。一个称呼而己。”
陆昭也不在意婆婆的冷淡，美滋滋地低下头，对着熟睡的小家伙轻声说：“听见没？以后你就叫小白啦。小白，小白……”
他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让怀里的小生命更真切地属于自己。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青婆站起身：“不能久留，西瓜瓤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继续走。”
夜路难行。没有火把，仅凭微弱的天光和偶尔从云雾缝隙中漏下的星芒辨路，速度根本快不起来。林间漆黑一片，怪石嶙峋，树根盘错，陆昭走得磕磕绊绊，有几次差点摔倒，都硬生生扭转身形护住怀里的小白，自己则狼狈地撞在树上或蹭到岩石，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出声。
小白似乎被颠簸弄醒了，发出不安的哼唧声。
“没事没事，乖，不怕……”陆昭连忙低声安抚，轻轻拍着绒布包。小家伙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又开始用的小鼻子嗅探他的手指。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青婆毫无预兆地再次猛地停下，手臂一横，拦住了陆昭。
陆昭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抱紧小白，紧张地望向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怎么了，婆婆？”
青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侧耳倾听着，片刻后，她缓缓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八角罗盘。
罗盘中央，那条代表邪祟与危险的黑色小鱼，正在疯狂地旋转！速度快得几乎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陆昭的脸色唰一下白了，呼吸都停滞了。这景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吓人！
“不是冲我们来的。”青婆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她伸手指向左侧远方的山林深处，“在那边，很远，但有大家伙……醒了，或者在争斗。”
陆昭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压抑感，正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让周围的虫鸣都彻底消失了。
“是……是追我们的那个东西吗？”他声音发颤。
“不像。”青婆仔细感知着，“气息更浑浊……暴戾……像是被惊扰了的强大荒兽，或者……别的什么。”她收起罗盘，黑鱼依旧转得飞快，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并没有向他们这边移动的迹象。
“绕开那边走。”青婆果断改变方向，“今晚不太平，都小心点。”
接下来的路程，陆昭的心一首悬着，耳朵竖得老高，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怀里的小白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远方传来的不安气息，变得有些焦躁，在他怀里轻轻扭动，发出低低的呜咽。
“不怕不怕，小白乖，我们离得远着呢……”陆昭一边费力地跟着婆婆改变方向跋涉，一边不停地低声安抚着小家伙，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它，还是在安慰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危险。不仅仅来自于身后可能的追兵，这片看似平静的山林本身，就隐藏着无数未知的、能轻易夺走人性命的恐怖。
逃亡之路，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和可怕。
而保护怀里这个小生命的重量，也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十六岁的肩膀上，让他被迫快速地褪去稚嫩。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因为不安而微微发光的小白，又看了看前方婆婆在黑暗中依旧坚定的背影，咬咬牙，迈开了更加努力的步伐。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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