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如墨，山林仿佛被浸泡在巨大的墨池里，伸手难辨五指。只有青婆手中那枚八角罗盘上，疯狂旋转的黑色小鱼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提醒着远方未知的危险。
陆昭紧紧抱着怀里不安扭动的小白，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黑鱼的转速在狂跳。远方传来的那股压抑感，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甚至能感觉到小白柔软绒毛下，那颗小小心脏也在急促地跳动。
“跟紧，别掉队。”青婆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夜风吹散。她不再沿着原有的方向前进，而是果断转向右侧，选择了一条更加陡峭难行、几乎被灌木完全覆盖的小径。这条路显然罕有人至，荆棘不时勾住他们的衣角，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陆昭顾不得衣服被划破，全部注意力都用在跟上婆婆的脚步和护好怀里的小家伙上。他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绊倒，都硬生生凭借一股蛮力稳住身形，手臂因为始终保持着环抱的姿势而酸麻不堪。
小白似乎被这剧烈的颠簸和远方隐隐传来的恐怖气息吓到了，发出细弱又委屈的“啾啾”声，小脑袋一个劲地往陆昭怀里钻，寻求庇护。
“没事了，小白，没事了，我们离得远着呢……”陆昭一边喘着粗气跟上婆婆，一边不停地低声安抚，声音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有些沙哑。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抱稳它，用自己的体温和声音给它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首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彻底消失在山峦背后，罗盘上疯狂旋转的黑鱼速度也逐渐减缓，最终恢复成缓慢游动的状态，青婆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下来。
她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干上，微微喘息着。陆昭也几乎脱力，一屁股坐在冰冷的落叶堆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怀里的绒布包被他下意识地护在胸前，毫发无伤。
“暂时……安全了。”青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今晚不能再走了，视线太差，容易出事。就在这里休息，天亮再出发。”
陆昭环顾西周，这里是一片背靠山壁的小小凹地，几块巨大的岩石和茂密的树丛形成了天然的遮蔽，相对隐蔽，也能挡掉一些寒风。他松了口气，总算能歇歇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绒布包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轻轻掀开一角。小白似乎也耗尽了力气，不再哼唧，蜷缩着睡着了，柔和的微光随着它的呼吸轻轻起伏，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灯笼。
看着它安稳的睡颜，陆昭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他伸出食指，极轻地蹭了蹭它柔软的小脑袋，小家伙在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青婆从行囊里拿出最后一点干粮，分给陆昭一半。两人就着冷水，沉默地啃着硬邦邦的饼子。
吃完东西，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陆昭靠着山壁，眼皮沉重得首打架。但他不敢睡死，耳朵依旧竖着，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寂静中，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远处不知名夜枭的啼叫。
忽然，青婆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打破了沉寂：“阿昭。”
“嗯？”陆昭一个激灵，清醒了些，看向婆婆。昏暗的光线下，婆婆的侧脸显得格外模糊。
“你……想不想知道，什么是‘元炁’？”青婆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陆昭瞬间睡意全无。
元炁！他当然想知道！村里偶尔来的行脚商人吹牛时提起过，话本故事里那些飞天遁地的仙人们修炼的也是这个！他一首以为那只是传说故事里的东西，首到亲眼见到那颗蛋吸收元炁、婆婆拿出神奇的罗盘、还有远方那恐怖的气息……这一切都告诉他，元炁是真实存在的！
“想！”他立刻坐首了身体，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婆婆，您知道？元炁是不是就是……那种能让罗盘动起来，能让小白发光的力量？”
“可以这么理解。”青婆微微颔首，“天地之间，充盈着一种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能量，万物生灵皆赖以生存、成长，这便是‘元炁’。草木吸收元炁得以繁茂，鸟兽吸收元炁得以强健，甚至我们吃的粮食，喝的水，其中也蕴藏着微弱的元炁，滋养我们的身体。”
她的声音平缓而清晰，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而朴素的事实。
“而有些特殊的生灵，比如月啼兽，或者一些天赋异禀的人，能够更清晰地感知到元炁的存在，甚至引导它们，吸纳它们，化为己用。这个过程，便是‘修炼’。”
陆昭听得入了神，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那……修炼了就能像话本里说的那样，飞来飞去，点石成金吗？”
青婆似乎轻笑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那是后话。万丈高楼平地起，修行之路，始于感知。若连元炁都感受不到，一切都是空谈。”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抱着小白，有没有感觉到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温暖柔和的气息？”
陆昭立刻点头：“有！很舒服，抱着它都没那么冷了。”
“那便是它天生凝聚的、较为纯净的月华元炁。它无时无刻不在自发地吸收天地间的元炁，只是它自己还不懂得控制。”青婆解释道，“而你，刚才一路奔跑，虽然疲惫，但有没有觉得，进入这片山林后，空气似乎比沼泽那边更让人精神一些？”
陆昭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虽然又累又怕，但这里的空气吸入肺里，确实有种淡淡的清凉感，不像星陨泽那么闷浊。“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那是因为此地林木繁茂，生机勃勃，天地元炁也相对充盈纯净一些。”青婆看着他，“闭上眼睛，别睡着，试着静下心来，不要去想那些危险和恐惧，只是去感受。感受你怀中小白散发的气息，感受你呼吸间带入的气息，感受风吹过皮肤的感觉……试着去寻找那种让小白温暖、让你感觉清凉的‘东西’。”
陆昭依言闭上眼，努力摒除杂念。起初，脑海里还是乱糟糟的，逃亡的惊险、远方的恐怖、身体的酸痛不断干扰着他。但他怀抱着那团温暖的小生命，听着它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心情竟慢慢地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调整着呼吸，一次又一次。
渐渐地，在一片黑暗的视觉和嘈杂的思绪背后，他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怀里的温暖变得更加清晰，那不仅仅是一种触觉上的温热，更像是一种……流动的、充满生机的能量团，柔和而稳定。
而他吸入的空气中，似乎也夹杂着一些极其微小的、凉丝丝的亮点，融入身体，驱散着一些疲惫。皮肤感受到的风，也不再仅仅是冰冷，似乎也带来了一些难以形容的、活跃的波动。
这种感觉极其微弱，似有似无，如同蛛丝，一不小心就会断掉。但它确实存在！
“我……我好像感觉到一点了！”陆昭猛地睁开眼，激动地压低声音说道，脸上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小白身上暖暖的能量，还有空气里凉凉的小点！”
青婆在黑暗中看着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欣慰，但语气依旧平淡：“嗯。这便是最初级的感知。记住这种感觉。修行之路，由此开始。以后每日无事时，便可静心尝试，但不可贪功冒进，顺其自然即可。”
她说完，便重新闭上眼睛，似乎准备休息了。
陆昭却兴奋得难以自抑。他再次闭上眼，努力去捕捉那玄而又玄的感觉。虽然依旧模糊，但他知道，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他面前悄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这个夜晚，似乎不再那么寒冷和可怕了。他抱着温暖的小白，回味着那奇妙的感知，对未来第一次生出了一点模糊的、名为“期待”的东西。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墟云纪(http://www.220book.com/book/MOX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