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山风，像是浸透了冰水，刮在脸上生疼。陆昭蜷缩在山壁的凹处，把睡得香甜的小白紧紧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和那点微弱的月光绒毛来抵御寒意。他几乎没怎么睡着，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兴奋的——脑子里反复回味着婆婆关于“元炁”的那些话，还有自己那似有似无的奇妙感应。
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灰蒙蒙的亮光，驱散了些许浓重的黑暗时，陆昭几乎要感激涕零了。他活动着冻得发僵的手脚，小心翼翼地将还在熟睡的小白重新用绒布裹好。
青婆也早己醒来，正就着微弱的天光再次查看那枚八角罗盘。罗盘上的黑白双鱼缓慢游动，并无异状。她收起罗盘，脸色却并未放松。
“吃点东西，尽快离开。”她简短地吩咐，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紧。
两人分食了最后一点硬得能崩掉牙的干粮饼子，就着冰冷的泉水咽下。陆昭嚼着饼子，心里默默计算着：干粮快没了，婆婆的钱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流云城还有多远？这些问题像石头一样压着他。
简单收拾后，他们再次上路。白天的山林能见度好了不少，但雾气依旧顽固地弥漫在林木之间，只是不像星陨泽那般粘稠得化不开。脚下的路依旧难行，陡峭的山坡和密布的荆棘让他们前进的速度快不起来。
陆昭抱着小白，走得格外小心。小家伙醒了，似乎恢复了些精神，从绒布的缝隙里探出小脑袋，黑琉璃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看到晃动的树叶，听到鸟儿的鸣叫，它都会发出细微的、带着惊讶的“啾”声。
它的乖巧和依赖让陆昭心里暖暖的，手臂的酸麻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他甚至会偶尔停下来，摘一片干净的叶子，或者指给它看一只跳过的松鼠，低声对它说话：“看，小白，那是松鼠，跑得快快的……那是大树，比我们村里的老槐树还粗……”
青婆偶尔会回头看一眼这一人一兽略显幼稚的互动，眼神复杂，却也没催促。
快到正午时，他们艰难地爬上了一段陡坡。站在坡顶，眼前的景象让陆昭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浓雾在这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了一些，视野骤然开阔。下方是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山谷，一条蜿蜒的土路如同黄色的带子，从山谷中穿过，延伸向远方。
而就在那条土路的尽头，视线的极处，一座巨大城池的轮廓，在稀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灰色的城墙巍峨高耸，仿佛与远方的山峦连接在一起。城楼、箭塔的轮廓依稀可辨，规模宏大，远非他想象中的小镇可比。那便是流云城？隔得如此之远，依然能感受到一种磅礴的气势和人间烟火的召唤。
陆昭的心一下子热切起来，眼睛里充满了向往。城里一定有热乎乎的饭菜、柔软的床铺、不用担心野兽和邪祟的屋顶……他几乎能想象到城门洞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喧闹的叫卖声。
“婆婆！是流云城吗？我们快到了！”他兴奋地指着远方，声音都轻快了不少。
青婆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远方的雄城，而是凝重地投向了下方那条蜿蜒的土路，以及更远处几个不易察觉的、通往山谷的岔路口。
“看到那条路了吗？”她声音低沉，“那是通往流云城的官道之一。”
陆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有路不是好事吗？走起来总比钻山林省力。
“官道意味着人多眼杂，也意味着……可能有盘查。”青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们带着小白，它虽幼小，但毕竟是灵兽，难保没有懂行的人能看出来。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昨夜那股动静，还有追杀月啼兽的东西……我不确定它们会不会在通往大城的要道上布置眼线，或者……买通人手。”
陆昭兴奋的心情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凉了半截。他抱紧了怀里的小白，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不安地动了动。
“那……那我们怎么办？绕过去吗？”陆昭看着周围莽莽的群山，心里发怵。绕开官道，意味着要继续在荒山野岭里跋涉，食物、水源、安全都是大问题。
青婆沉默着，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流云城，又缓缓扫过周围险峻的山势，似乎在权衡利弊，进行着艰难的抉择。
陆昭不敢打扰她，只是紧张地等待着。怀中的小白发出细微的啾鸣，用冰凉的小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腕，仿佛在安慰他。
良久，青婆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收回目光，看向陆昭，眼神锐利而清醒。
“我们不能首接进城。”她斩钉截铁地说，“风险太大。”
陆昭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青婆话锋一转，“我们需要补给，也需要打探消息，盲目在山里乱窜死路一条。”
她伸手指向官道侧后方，一片看起来地势稍缓、似乎有樵夫或猎户踩出的小径：“走那边，沿着山脊线，应该能看到官道和流云城外的情况。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一些依附城池的小村落或者临时歇脚的棚户区，我们先去那边看看情况，见机行事。”
这无疑是一个折中且更谨慎的方案。陆昭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完全漫无目的地逃窜了。
“好，听您的，婆婆。”
青婆最后望了一眼流云城那巨大的轮廓，眼中闪过一丝陆昭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似是怀念，又似是警惕。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条更隐蔽、也更难走的山间小径。
“跟紧点。记住，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多看多听，少说话。尤其不要透露小白的任何事。”她低声叮嘱。
陆昭郑重地点头，将怀里的小白藏得更严实了些。
希望就在眼前，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危险迷雾。他们能顺利得到补给，并安全地继续上路吗？陆昭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能握紧怀里那团小温暖，跟着婆婆坚定的背影，再次踏入未知的前路。
山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低语着山雨欲来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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