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浣衣局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潮湿的水汽裹着皂角的刺鼻气味，黏在人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周嬷嬷跪在青石板上，手里搓着一件厚重的锦袍，粗糙的麻布手套磨得她掌心生疼。背上的杖伤还没好利索，一弯腰就扯得伤口火辣辣地疼，汗水顺着额角滴下来，砸在浑浊的水盆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动作快点！这是柳夫人的袍子，要是洗坏了，仔细你的皮！”管事婆子手里的藤条“啪”地抽在旁边的柱子上，吓得周嬷嬷一哆嗦，手里的锦袍差点掉进水里。
她咬了咬牙，心里的恨意像藤蔓一样疯长。半个月前，她还是柳玉茹身边说一不二的贴身嬷嬷，住着宽敞的房间，吃着精致的点心；可现在，却被贬到这浣衣局做牛做马，每天被管事婆子呼来喝去，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这一切，都是拜沈清辞所赐！
若不是沈清辞在赌坊堵她，若不是沈清辞拿着字据逼柳玉茹罚她，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还有她那不争气的儿子阿强，欠的赌债还没还完，债主天天上门逼债，她却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柳玉茹被禁足后，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哼，柳夫人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你？”旁边一个洗衣的小丫鬟凑过来，小声嘀咕，“我听说啊，柳家的胭脂铺被沈大小姐搞垮了，二小姐还被贵妇们联名投诉，柳夫人在府里的地位早就不稳了。”
周嬷嬷的手猛地攥紧锦袍，指节泛白。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跟着柳玉茹这么多年，知道太多柳家的秘密，尤其是当年前夫人苏婉的药被换掉的事——那可是能让她翻身的筹码！只要她把这件事告诉柳承业，柳承业肯定会救她出去，还会帮她解决阿强的赌债！
等到夜深人静，浣衣局的人都睡熟了，周嬷嬷悄悄爬起来。她从床板下摸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里面是她藏起来的半截毛笔、几张粗糙的麻纸，还有一小块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胭脂——这是她唯一能用来写字的东西。
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哆哆嗦嗦地在麻纸上写字。她的字不好看，又怕被人发现，只能写得又小又潦草：“承业公子亲启：老奴周嬷嬷，现被贬浣衣局。当年夫人（柳玉茹）让老奴换前夫人药之事，老奴皆知晓。慢毒草剩余部分藏于柳家旧宅东厢房地窖，地窖门用‘萧’字玉佩可开。望公子速救老奴，老奴愿将所有细节和盘托出。”
写完后，她把麻纸折成小块，塞进一根中空的芦苇杆里，又用蜡封好口。第二天一早，她趁给柳玉茹送洗好的衣服时，偷偷把芦苇杆塞给了柳玉茹身边的小丫鬟春桃：“春桃姑娘，麻烦你把这个交给柳承业公子，就说事关重大，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事成之后，我定会重谢你！”
春桃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芦苇杆。她是柳玉茹的贴身丫鬟，自然要帮着柳家做事。可她不知道，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暗卫看得清清楚楚。
暗卫是沈清辞派来盯着周嬷嬷的。自从周嬷嬷被贬到浣衣局后，沈清辞就料到她会不甘心，肯定会想办法联系柳家。暗卫一路跟着春桃，在她刚出沈府角门，准备把芦苇杆交给柳家派来的人时，突然从暗处窜出，一把夺过芦苇杆，将春桃打晕过去。
半个时辰后，沈清辞的书房里，那截芦苇杆被放在桌上。林叔小心翼翼地拆开蜡封，取出里面的麻纸，递给沈清辞。
沈清辞展开麻纸，借着烛光仔细阅读。当看到“当年夫人让老奴换前夫人药之事”“慢毒草藏于柳家旧宅东厢房地窖”“用‘萧’字玉佩可开”时，她的手猛地攥紧麻纸，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果然！周嬷嬷果然参与了换药的事！柳家旧宅的地窖里还藏着慢毒草！这可是证明柳玉茹害死母亲的关键证据！
“小姐，现在就去柳家旧宅吗？”林叔站在旁边，低声问道，“柳家旧宅在城外，比较偏僻，现在去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立刻去。”沈清辞毫不犹豫地说，“带上暗卫，再带上我母亲的‘萧’字玉佩——周嬷嬷说地窖门用‘萧’字玉佩可开，正好用上。记住，一定要小心，别惊动柳家的人。找到慢毒草后，立刻带回来，妥善保管。”
“是，小姐。”林叔接过沈清辞递来的玉佩，转身就走。
柳家旧宅果然荒凉。院墙倒塌了一半，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东厢房的门窗都破了，结满了蜘蛛网。林叔带着两个暗卫，小心翼翼地走进东厢房。地窖的入口藏在一个破旧的衣柜后面，上面盖着厚厚的尘土，看起来很多年没人动过了。
林叔拿出“萧”字玉佩，对准地窖门上的凹槽进去。“咔哒”一声，凹槽与玉佩严丝合缝，地窖门缓缓打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那是慢毒草特有的气味。
地窖里很黑，林叔点燃火把。火光摇曳中，他们看到地窖里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其中一个木箱里，用油纸包着一些干枯的草药，叶子呈深紫色，边缘卷曲，正是李伯药谱里记载的慢毒草！
“找到了。”林叔小心翼翼地拿起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大约还有半斤慢毒草，保存得还算完好。他又在木箱里翻了翻，还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慢毒草购买记录：天启十三年三月，从西域商人哈立德处购得一斤，己用半斤，剩余半斤藏此。”
天启十三年三月——正是母亲苏婉死前半年！
林叔把慢毒草和纸条收好，带着暗卫悄悄离开了柳家旧宅。回到沈府时，天刚蒙蒙亮。
沈清辞看着眼前的慢毒草和纸条，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有了周嬷嬷的密信、慢毒草，还有李伯的证词，她就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柳玉茹当年换掉了母亲的药，害死了母亲！
“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林叔问道，“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些证据交给镇国公？”
“不急。”沈清辞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镇国公生日快到了，到时候柳家的人肯定会来贺寿。我要在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证据拿出来，让柳玉茹和柳家彻底身败名裂！”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把春桃放回去，让她继续给柳玉茹办事。周嬷嬷那边也继续盯着，看看她还会耍什么花样。我们现在有了证据，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不用急着动手。”
林叔点点头，退了下去。沈清辞走到窗边，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母亲，您看到了吗？女儿很快就能为您报仇了。柳玉茹欠您的，柳家欠您的，女儿都会一一讨回来，让他们血债血偿！
而此刻的浣衣局，周嬷嬷还在焦急地等待消息。她不知道，她的密信己经落在了沈清辞手里，她以为的救命筹码，反而成了加速柳家灭亡的催命符。她更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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