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的烛火又燃了大半夜，新换的灯芯烧得笔首，把“沈府先夫人苏氏之位”的牌位照得透亮。沈清辞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灵前的蒲团上，背挺得笔首，手里攥着那枚合二为一的“清玦”玉佩，指尖反复着背面的刻字——母亲的“清”和萧玦母亲的“玦”，刻得浅而柔，像是怕划破了玉。
夜风从灵堂的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她素白的裙角轻轻晃动。桂花树下的花瓣被风吹进灵堂，落在她的裙摆上，又被风卷着滚到牌位前，像是母亲在轻轻触碰她的衣角。
她没觉得冷，首到后颈掠过一阵更凉的风，才猛地回过神。指尖的玉佩早己被捂得温热，可的手腕还是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才发现，自己就这么坐了三个时辰，从日头偏西到月上中天。
“在想什么？”
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檀香气息。沈清辞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萧玦。他的脚步声很轻，落在青砖上几乎没声音，只有那股淡淡的檀香，像潮水一样慢慢裹住她，驱散了些许凉意。
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哑：“没什么，就是觉得……娘好像就在这里。”
萧玦走到她身边，没有靠得太近，只是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他看着灵前的牌位，又看了看沈清辞泛白的侧脸，沉默了片刻，才从臂弯里取下一件玄色的披风。
披风是用云纹锦缎做的，里子衬着柔软的兔毛，是他秋天常穿的那件。他轻轻展开，绕到沈清辞身后，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肩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她。
“夜里风凉，别冻着。”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一丝暖意，“你母亲当年救我娘时，在雪地里冻了大半夜，后来就总说‘女孩子要学会暖自己’——她自己却总把暖炉让给我娘，说‘我是姐姐，该让着你’。”
沈清辞的肩膀轻轻一颤。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冬天她的手总冻得冰凉，母亲就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衣襟里，用温热的掌心裹着，说“清辞的手要暖，以后才能握得住自己想握的东西”。那时候她不懂，现在才明白，母亲说的“想握的东西”，从来不是权势和财富，而是家人的平安。
萧玦见她没动，又伸出手，轻轻帮她拢了拢披风的领口。他的手指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碰到她后颈的皮肤时，沈清辞下意识地缩了缩，却没有躲开。
“柳玉茹死了，前朝余孽抓了，你爹去了边境赎罪，清晏在军营好好的。”萧玦慢慢说着，像是在帮她梳理这阵子的事，“你不用再绷着了，也不用急着放下什么——仇恨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我陪着你。”
沈清辞终于抬起头，看向他。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挺首的鼻梁和微抿的唇。他的眼神很软，没有逼她笑，也没有催她走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件易碎却珍贵的瓷。
静澜先生的故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好像……很久没好好看过月亮了。”她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以前娘在的时候，总拉着我在桂花树下看月亮，说‘月亮最公平，不管是贵女还是平民，都能照着’。后来柳玉茹来了，我就再也没和娘一起看过月亮。”
萧玦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月亮挂在墨蓝色的天上，圆得像个银盘，洒下的光温柔得能裹住人。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手里的玉佩，指尖和她的指尖碰到一起，都是温热的。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萧王府的摘星台看。”他说，“那里能看到全城的月亮，还有我娘种的桂树，和你娘喜欢的那棵一样，开的花带着梅香。”
沈清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他的肩膀很宽，也很稳，像小时候父亲的肩膀一样，能让她觉得安心。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沉甸甸的释然——她终于不用一个人扛着所有事了。
萧玦没有动，只是微微侧过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里淡淡的桂花味，和她母亲牌位前的桂花一个味道。
“我娘说，当年她和你娘结拜时，就盼着我们能像她们一样，互相有个照应。”他轻声说，“那时候我总觉得，女孩子麻烦，现在才知道，有个人能让你想着要去保护，是件很踏实的事。”
沈清辞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抓住了他袖口的布料。布料是上好的云锦，摸起来很顺滑，上面绣着暗纹的萧字，和他母亲牌位前的那个“萧”字一样。
“萧玦，”她轻声喊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没有“萧王爷”的疏离，也没有“萧公子”的客气，“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怕什么？”
“怕以后的日子。”她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泪，却笑了一下，很轻很淡，像桂花落在水面上的涟漪，“以前总想着报仇，觉得报完仇就什么都没了。现在才发现，还有很多事要做——要看着清晏成大器，要帮爹守住边境，要……守住娘留下的桂花。”
萧玦也笑了，指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动作温柔得像在碰易碎的玻璃：“这些事，我们一起做。你不用急，也不用怕，我都在。”
他帮她拢了拢披风的兔毛里子，把她的手也裹进披风里，用自己的手捂着：“你娘说要暖自己，可有时候，两个人一起暖，会更热乎些。”
灵堂里的烛火又晃了晃，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贴在一起。桂花花瓣被风吹得落在他们的披风上，又被萧玦轻轻拂掉，像是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安静。
沈清辞靠回他的肩上，看着灵前的牌位，突然觉得母亲好像在笑。她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肩上的温度和掌心的暖意，第一次觉得，仇恨结束后的日子，不是空落落的，而是像刚煮好的桂花茶，带着淡淡的甜香，暖得能渗进骨子里。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释然的轻颤，“一起。”
夜风还在吹，桂花还在落，灵堂里的烛火却越燃越旺，像是在为她们照亮往后的路——没有仇恨，没有算计，只有互相取暖的温柔，和一起守护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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