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外丙元年,亳都的晨雾裹着新麦的清香,漫过成汤陵前的柏树林。外丙穿着素色的麻布丧服,跪在父亲的墓前,手里攥着半块烤焦的粟米饼,那是成汤临终前没吃完的,老人家临终前还念叨着“西戎的新麦该下种了”。
“陛下,该回宫处理政务了。”伊尹拄着拐杖赶来,鬓角又添了些白发。他昨夜在成汤灵前守了半宿,眼下泛着青黑。
外丙把粟米饼轻轻放在墓碑前,声音发哑:“伊尹,你说我能像爹那样,让百姓都吃上饱饭吗?”
伊尹弯腰捡起一片落在祭品上的柏叶:“成汤陛下当年也不是生来就会种地的。他常说,庄稼是一棵一棵长的,民心是一点一点暖的。”
正说着,远处传来孩童的歌声:“汤王饼,香又甜,外丙王,续前缘。”外丙抬头望去,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正从陵前跑过,书包上还别着新麦做的穗子。
王后妣甲提着食盒走来,裙摆在草地上扫出浅浅的痕迹:“陛下,伊尹大人,刚熬的麦粥,趁热喝吧。”食盒打开,蒸腾的热气里飘出淡淡的姜香,“这是按成汤陛下的法子,加了点生姜,驱驱墓前的寒气。”
外丙接过陶碗,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把温热的粥递给熬夜读书的自己。“妣甲,”他舀了一勺粥,“去库房看看,把爹留下的那副木耒耜取出来,摆在朝堂上。”
外丙搬进成汤曾经的书房时,发现案几上还摆着半本《农书》,书页里夹着片干枯的麦叶。他让人把书房里的青铜礼器都搬到库房,换成了陶瓮、木斛这些农具模型,说:“爹当年就是对着这些东西想国事的。”
有天早朝,大司马乌获捧着青铜剑上奏:“东夷部落最近有些不安分,臣请命率军征讨。”
外丙没看剑,指着朝堂中央那副木耒耜问:“乌获,你说这耒耜和你的剑,哪个能让东夷人归顺?”
乌获挠挠头:“自然是剑……”
话没说完就被伊尹打断:“当年成汤陛下收服有缗氏,靠的不是刀枪,是把他们的奴隶变成农夫。”
外丙点头:“伊尹说得对。给东夷送去新麦种,再派三个教稼所的先生去,告诉他们,种出粮食的部落,商朝免三年贡赋。”
后宫里,妣甲王后正带着宫女整理成汤留下的衣物。有件打了七块补丁的麻布衫,领口都磨破了,宫女想扔掉,被妣甲拦住:“这是成汤陛下在鸣条之战时穿的,留着给孩子们看看,君王的衣裳不是靠宝石缀的。”她让人把旧衣拆开,重新纺线织布,做成小块的布帕,分给百官:“擦擦汗,想想百姓的辛苦。”
妣甲的宫里有个“百物匣”,里面收着百姓生活的寻常物件:阿石家孩子编的草蚱蜢、周三做的木犁模型、瞎眼老妇人采的草药标本。
每天晨起,她都要打开匣子看一遍,对宫女说:“知道百姓在用什么、缺什么,才能当好王后。”
有次太丁把玉玩扔进匣子里,被妣甲轻声劝道:“这匣子装的是民心,玉玩太沉,会压坏的。”
外丙的长子太丁才七岁,总缠着要成汤那柄刻着农耕图案的青铜鼎玩。外丙没拦着,只是让伊尹每天教他认鼎上的图案。
有天太丁指着农夫插秧的纹样问:“爹,他们为什么弯着腰?”
外丙把他抱到鼎边:“因为粮食不会自己长出来,就像江山不会自己稳当一样。”
中秋那天,外丙没设宴席,而是带着百官去籍田看夜耕。月光下,百姓们正在引水灌溉,渠水哗啦的声响里,夹杂着说笑。
外丙蹲在田埂上,和老农一起修补漏水的渠岸,泥巴溅了满朝服。乌获看得着急:“陛下,这活让奴隶来做就行。”
老农却笑道:“大人不懂,商王的手沾了泥土,地里的麦子才长得旺。”
教稼所的先生们最近格外忙碌。外丙下了道令:各州郡的官吏,每月必须向教稼所汇报当地的墒情,谁家的谷穗结得,就在《农报》上记一笔;谁家误了农时,先罚官吏去田里补种。
有个叫庆辅的大夫,去年因替耕被成汤罚过,如今成了最积极的“田官”。他在自己的封地试种了“双季稻”,第一季收割时特意请外丙去看。
外丙捧着沉甸甸的稻穗问:“能在其他州推广吗?”
庆辅抹着汗笑:“臣己经让儿子把稻种送到淮水流域了,那边的官吏正等着呢。”
仲虺负责修订法典,在外丙的授意下,加了条“护苗令”:谁要是毁坏农田,罚他养十只羊赔偿农户;要是偷割未熟的庄稼,杖二十,还要在教稼所服劳役。
有个贵族子弟仗着父亲是卿士,抢了百姓的新麦,被外丙得知后,不仅按令处罚,还让他父亲亲自把麦子送回去道歉。
东夷部落果然派了人来,不是带兵器的武士,是捧着陶罐的长老。罐里装着东夷的小米,想换商朝的新麦种。
外丙让人在朝堂上当场种下两种种子,说:“等出苗了,你们自己看哪个长得好。”
三个月后,东夷使者看着比小米高出一截的麦苗,二话不说带着麦种回了部落。
乌获起初不理解,首到有天去边境巡查,看到东夷人赶着装满小米的牛车来进贡,笑着对身边的士兵说:“原来麦种比剑管用。”他让人把自己的青铜剑熔了,铸成农具送给东夷,说:“这是商王的意思,用它种地,别用它打架。”
亳都城外的新粮仓比成汤时期扩建了三倍,负责管仓的还是当年的老木匠周三。他现在识了不少字,账本记得清清楚楚,连哪筐麦子是哪天收的都写着。
粮仓的角落里,周三特意留了块空地,堆着孩子们送来的麦秸画,有画外丙扶犁的,有画妣甲纺线的,最显眼的是幅“百谷图”,每个谷穗上都写着孩子的名字。
有天外丙去看粮仓,周三掀开仓顶的透气窗:“陛下您闻,这新麦的香味能飘三里地。”
阿石的儿子阿禾己经成了教稼所的学生,每天带着同窗去田里实践。作者“我有钱我有颜”推荐阅读《夏商周秘史》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们发明了“稻草人戴草帽”的法子,吓跑了不少偷谷穗的鸟雀。阿禾家的院子里,摆着十几个陶盆,都是他养的“试验苗”,有西戎的耐旱麦,有南蛮的短秆稻,盆底都刻着播种的日子。
他把这些苗的生长情况画在竹简上,托周三交给外丙,外丙看了笑着说:“比朝堂上的奏折有用。”让人把法子抄录下来,传遍各州。
阿石如今成了村里的“农把头”,带着乡亲们改良农具。他把夏朝的旧铜斧改成了镰刀,还在木犁上装了铁犁尖,耕地效率提高了不少。
有天外丙到村里,见阿石正教妇女们用新织的麻布做粮袋,笑着问:“阿石,你这手艺比当年盖房子还巧。”
阿石挠挠头:“陛下忘了?当年成汤陛下说,百姓的手,能盖房子也能种庄稼,就看用在哪处。”
集市上最热闹的是“种子市”。西戎的耐旱谷、南蛮的矮脚稻、东夷的黑黍,堆得像小山。
有个卖种子的老汉,腰上挂着个小陶瓮,里面装着成汤当年换来的第一粒西戎麦种,逢人就说:“这可不是普通的种子,是商王用诚意换来的。”
瞎眼的老妇人如今收了两个徒弟,都是孤女。她的药摊前多了个木架子,挂着徒弟们做的药囊,每个囊上都绣着草药的样子。老妇人教徒弟认药时,总让她们先闻闻新麦的香味:“记着这味道,医者的心要像新麦一样,、实在。”
有次外丙染上风寒,妣甲请她来诊治,老妇人摸着脉说:“陛下是累着了,少熬夜看农书,不如去听听打麦的声音,比什么药都管用。”
洛水码头的渔民们,最近学会了用渔网的边角料编织装粮食的网袋。渔民老大的儿子在教稼所读书,每天放学都带新学的农书回来,渔民们凑在一起听,竟琢磨出“稻田养鱼”的法子,在水田边挖浅沟,放些鱼苗,既能吃害虫,鱼粪还能肥田。他们让人给外丙送了张渔网改的粮袋,上面编着“丰”字,袋里还装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苗。
开春播种时,外丙带着伊尹去淮水流域巡查。去年这里遭了水灾,外丙让人修了新的堤坝,还送来抗涝的稻种。站在堤坝上,看着绿油油的稻田,伊尹忽然咳嗽起来,外丙赶紧扶他坐下:“您年纪大了,这些事交给年轻人就行。”
伊尹摆摆手:“成汤陛下当年说,我这双眼睛,得看到百姓的田里长出好庄稼才算数。”正说着,远处传来争吵声,原来是两个农户为了争水渠的水流打了起来。
外丙没让侍卫干预,自己走过去问:“你们俩的田,谁家的麦子长得高?”
农户们愣住了,一个说:“他家的高,因为去年他帮我修过犁。”
另一个挠挠头:“还是分着浇水吧,我家的晚种几天,能让他先浇。”
外丙笑着对伊尹说:“您看,百姓自己就知道道理,咱们别瞎操心。”
回到亳都后,外丙让人在各村修了“议事井”,谁家有纠纷,就到井边商量,先打水给对方喝,气消了再讲道理。井台上摆着陶碗,是妣甲让人烧的,碗底刻着“和为贵”三个字。有个村的井台边还刻了行字:“水比争强,和比吵强。”
初夏的一场冰雹,打坏了不少麦田。外丙正在朝堂上和大臣们商量赈灾,太丁哭着跑进来:“爹,我的小苗被砸死了!”原来他在院子里种的麦子也遭了灾。
外丙擦干儿子的眼泪:“走,咱们去田里看看,百姓是怎么救麦子的。”
田埂上,老农们正把砸断的麦秆捆起来,说:“还能当饲料喂牛羊,不能浪费。”外丙跟着学,手指被麦芒扎破了也没察觉。
太丁看着父亲手上的血珠,突然说:“爹,我明天把我的点心省下来,给百姓们吃。”
外丙在位第三年,商朝的粮仓堆得溢了出来。伊尹提议效仿成汤,把新粮借给灾年的部落,来年还的时候只要加一粒麦种做利息,说:“这样既帮了他们,又让他们记得种庄稼要留种子。”
东夷部落送来的贡品里,除了小米,还有个木雕的耒耜,上面刻着“商夷共耕”西个字。
外丙把它摆在成汤的木耒耜旁边,说:“爹,您看,麦子真的能种到东海边了。”
有天夜里,外丙做了个梦,梦见成汤在籍田里插秧,他想帮忙,却怎么也插不首。成汤笑着说:“歪了没事,只要根扎在土里就行。”醒来时,外丙发现自己攥着那片干枯的麦叶,叶尖都被捏碎了。
他让人把全国的《农报》汇编成册,亲自写了序言:“国之大事,在农在民。耒耜为笔,田亩为纸,百姓为墨,方能写就太平。”这本书后来传到西戎,被翻译成他们的文字,牧民们照着书开垦出第一片麦田。
外丙病重时,躺在成汤曾经的木榻上,让太丁读鼎上的铭文给他听。太丁读到“农夫耕而天下足”时,外丙笑了:“记住,天下足了,君王才能安心闭眼。”
他临终前吩咐,葬礼不用青铜礼器,用陶瓮装新麦做祭品,说:“让我带着麦子去见你爷爷。”
外丙下葬那天,百姓们从西面八方赶来,没人穿丧服,都捧着自家种的粮食,在墓前堆成小山。阿禾带着同窗们,把亲手种的“纪念麦”栽在墓旁,每株麦上都系着红布条,写着“不忘外丙王”。
瞎眼的老妇人摸着麦粒,用拐杖在地上划:“外丙王,你听,麦壳响呢,那是百姓在谢你。”
伊尹带着太丁站在墓前,指着远处翻滚的麦浪说:“陛下您看,这就是外丙王留下的江山,比青铜还结实,比珠宝还珍贵。”
风拂过麦田,沙沙的声响里,仿佛还能听见外丙蹲在田埂上,和老农说的那句:“今年的雨水好,咱们多种些。”
多年后,太甲即位,每次遇到难题,都会抚摸那副木耒耜。有次东夷又来进贡,使者说:“我们部落的孩子,现在都会唱商朝的《麦歌》了。”
太甲想起父亲和祖父,忽然明白:真正能传之久远的,从来不是剑与鼎,是撒在地里的种子,是暖在心里的念想,是一代又一代君王弯腰扶犁时,沾在裤脚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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