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王姬静裹着件半旧的玄色布袍,正对着案上的地图皱眉,那是边军送来的泾水防线图,西戎的骑兵最近总在边境游荡,连带着秦地的牧人都不敢往深处放牧。
“陛下,该用早膳了。”内侍长石渠端着食盘进来,盘子里只有粟米羹、腌菜和一块麦饼,“膳房说,您吩咐过非祭祀不杀牲,今日就没备肉。您昨儿夜里批奏疏到三更,再不吃东西,身子该扛不住了。”
姬静头也没抬,手指在地图上的秦地圈了圈:“麦饼放着,凉了就热一热。你去把召伯虎叫来,他定是又赶早朝没顾上吃,让膳房多备一份,加个煮鸡蛋。”
石渠刚要退下,就见召伯虎掀着袍角快步进来,冠带都有些歪斜,脸上还带着风尘:“陛下,臣正要来见您!秦侯赢开派人送来急报,说西戎昨夜袭扰了汧渭的牧苑,抢走了三十多匹母马,连刚生下的两匹小马驹都没放过!牧人们急得首跺脚,说再这么下去,今年的马驹都要被抢光了!”
“果然来了。”姬静放下笔,拿起麦饼咬了一口,饼渣掉在衣襟上也不在意,“召伯虎,你看这防线,秦地的牧人编成的伍顶用吗?每伍的铜剑够不够?要不要从成周调些弓箭手过去?”
召伯虎凑到案前,指着地图上的泾水渡口:“陛下放心,秦侯把王室去年赏的铜剑都配到伍长手里了,牧人们熟地形,西戎占不到便宜。只是……秦地缺粮,牧人们连着半个月吃粟米拌野菜,有几个老牧人都饿得起不来了,再没粮食,怕是撑不住。”
姬静放下麦饼,眉头皱得更紧:“宫库里还有多少存粮?除去王室和军队的用度,能不能匀出些给秦地?”
“回陛下,还剩三千石。”石渠在旁补充,“只是您内库还有去年楚地进贡的十匹云锦,司市署说,那料子金贵,能换八百石粟米,够牧人们吃一阵子了。”
姬静沉吟片刻,起身道:“就拨一千石粮给秦地,再把那十匹云锦卖了换粮送去。你跟秦侯说清楚,一粒粮都不许私吞,要亲眼看着分到每个牧人手里,若是敢克扣,朕饶不了他。”
召伯虎愣了愣:“陛下,那云锦是一等一的好料子,您做朝服正合适!去年楚使送来时,满朝大夫都夸这料子难得,您怎么舍得卖?”
“朝服有旧的穿就行,料子好不好,不影响处理国事。”姬静摆了摆手,拿起案上的竹简翻了两页,“牧人能守住牧苑,比什么云锦都金贵。西戎抢马是小事,要是断了秦地的马源,咱们的边军骑兵就成了空架子,到时候西戎打过来,再多云锦也没用。”
刚交代完,太宰尹吉甫就来了,手里攥着卷竹简,脸上带着几分哭笑不得:“陛下,鲁侯伯御又上奏疏了,说曲阜的城墙塌了一段,想向王室借五名工匠和百斤铜料修城。还附了句玩笑话,说要是王室缺鱼盐,他愿用十车鱼盐换一名工匠,算是以物易物。”
姬静接过竹简,扫了两眼忍不住笑出声:“这鲁侯倒会算计,去年借的十名工匠,到现在还没送回来,这次又想占便宜。你去回他,工匠可以派五个,但铜料没有,就按他说的,十车鱼盐换一名工匠,多一斤鱼盐都不收,少一斤也不行。他要是不乐意,就让他自己想办法修城墙。”
尹吉甫也笑了:“陛下这招妙!鲁地的鱼盐腌菜最是下饭,换回来正好给御膳房添些花样,省得每日都是腌菜。对了,近日街市上有童谣传檿弧箕服,实亡周国,要不要让司市署查一查,免得有人造谣生事?”
“童谣?小孩子随口唱的罢了,不用查。”姬静放下竹简,端起粟米羹喝了一口,“真要亡周国,哪会靠几句歌谣?倒是籍田礼快到了,今年还按去年的规矩,就带几个侍从去,跟百姓们一起耕。去年朕耕的那亩地,收成比老郑的还好,今年朕还要跟他比一比。”
石渠在旁忍不住插了句:“陛下,去年您亲耕时,犁头掉了三次,裤腿上全是泥,百姓们都笑您比农户还生涩呢!今年要不要让工匠先把犁头检查好?”
“生涩才要学,检查好了还有什么意思?”姬静瞪了他一眼,“老郑去年教我的诀窍,朕都记着呢,今年定能超过他,让百姓们看看,朕的耕地手艺也能进步。”
转眼到了籍田礼这天,镐京城外的籍田挤得水泄不通。姬静穿着粗布短打,裤腿挽到膝盖,手里握着木犁,老郑早己在田边等他,手里还拿着个新做的犁头:“陛下,今年给您备了个结实的犁头,保准掉不了。您要是赢了,我请您吃麦饼;要是输了,您得教我怎么看地图,我也想知道西戎在哪个方向。”
“这约定好!”姬静笑着接过犁,跟着老郑的节奏往前走,泥土溅得满腿都是。周围百姓起哄:“陛下加油!赢了老郑,咱们都来给您喝彩!”
耕到一半,姬静正擦汗,就见几个小吏抬着木牌匆匆跑来,木牌上写着“王室征粮,每亩加征一斗,以备修渭水堤坝”。老郑当即放下犁,快步走过去:“去年说好每亩三斗,怎么突然加了?陛下说过轻徭薄赋,你们怎么敢私自加征?”
小吏梗着脖子:“这是司农正的命令,为了修堤坝,也是为了百姓好,你敢违抗?再啰嗦,就把你抓起来!”
姬静脸色一沉,走过去冷声道:“谁让你们加征粮的?修堤坝是好事,但也不能让百姓吃亏。司农正有没有跟你们说,加征的粮从哪里出?有没有问过百姓愿不愿意?”
小吏见是天子,吓得扑通跪下,声音都在抖:“陛下!司农正说修堤坝急缺粮,让我们先按加征的数收,等后续再补……臣、臣也不知道百姓不愿意。”
“糊涂!”姬静扶起老郑,对小吏说,“传朕的旨意,司农署加征的粮全免,修堤的粮从王室储备里出。你现在就去把司农正叫来,朕倒要问问他,是不是觉得百姓的粮好抢,是不是忘了‘民为邦本’的道理!”
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老郑激动得搓着手:“陛下,您这是救了咱们啊!今年收成好的话,我给您送新磨的麦粉,再教您怎么用麦粉做饼,比御膳房的还香!”
“好啊,朕等着你的麦粉饼。”姬静笑着点头,刚要接着耕地,就见石渠匆匆跑来:“陛下,宫里来消息,楚国使臣带了只珍兽求见,说是能镇边庭,叫兕,长得像牛却只有一只角,力大无穷。”
“哦?还有这种兽?”姬静来了兴致,“走,看看去,正好让百姓们也开开眼,沾沾新鲜气。”
一行人回到宫城,就见大殿外拴着只通体青黑的兕,头上的角闪着寒光,见人靠近就“哼”着喷气,吓得周围的侍从都往后退。
楚国使臣躬身行礼:“外臣代表楚王,向天子献上兕兽。此兽能顶穿铜甲,可抵十名甲士,望天子笑纳,助周室镇守住边庭。”
姬静围着兕转了一圈,伸手想去摸它的角,兕突然往前一冲,使臣连忙拽紧绳子:“陛下小心!这子烈得很,除了养它的楚地牧人,谁都近不得!”
“烈点才好,镇边庭就需要烈性的兽。”姬静反而笑了,“石渠,把这兕送到秦地牧苑,让秦地的牧人驯一驯。要是能驯成战兕,跟着骑兵冲锋,倒是件奇事。对了,赏使臣十匹麻布,告诉他,下次不用送珍兽,送些楚国的稻种更实在,百姓们能种出粮,比什么兽都管用。”
使臣愣在原地,召伯虎在旁憋笑:“陛下这是把楚国的珍兽,当成了帮牧人干活的牲畜,怕是使臣回去,都不知道怎么跟楚王说。”
刚安置好兕,召伯虎又递上战报:“陛下,秦侯赢开打了胜仗!西戎的骑兵来抢马,被牧人引到陷阱里,活捉了三个西戎首领,还夺回了被抢的母马和小马驹!牧人们说,要把西戎首领押到镐京,让陛下处置。”
“好!打得好!”姬静拍案而起,“传朕的旨意,赏秦侯五十把铜剑、一百匹布,再赏每个参战的牧人两石粮。把那三个西戎首领押来镐京,朕倒要问问他们,是不是觉得周人的马好抢,是不是觉得周室好欺负!”
过了几日,三个西戎首领被押到朝堂。为首的首领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我们只是抢几匹马,又没杀人,你们凭什么抓我们?草原上的规矩,抢得到就是本事!”
姬静坐在王座上,指了指殿外的兕:“看见那只兕了吗?你们要是肯让西戎王送十匹好马过来,赎回你们,朕就放了你们,还把这兕赏你们拉车,让你们风风光光回草原。要是不肯,就留在镐京种籍田,跟着老郑学耕地,啥时候学会了,啥时候再回去。”
西戎首领面面相觑,他们从小在草原上骑马,哪里会耕地?最终只好点头应下:“我们愿意让西戎王送马过来,只求天子别让我们耕地。”
消息传到秦地,牧人们都笑说:“陛下这招比打仗还管用,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西戎服软了!”
日子渐渐入夏,镐京的街市越发热闹。这天午后,姬静带着石渠微服闲逛,走到一个卖陶器的摊子前,摊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见了他就喊:“陛下!您还记得小人吗?去年籍田礼,您还夸我做的陶碗好看,说上面的鱼纹像真的一样!”
姬静拿起陶碗,果然见碗底刻着匹小马,栩栩如生:“做得好!比去年的还精致,你这手艺进步不少。多少钱一个?”
“不要钱!”少年连忙摆手,“陛下要是喜欢,就当我送您的!去年您免了加征的粮,我爹才有钱给我买陶土,不然我都做不了陶器了。”
“那可不行,做生意得讲规矩,不能白拿你的东西。”姬静掏出三枚贝币,递给少年,“这些钱够买一个了吧?对了,你这陶碗上的小马,是照着秦地的马画的吗?”
少年挠挠头:“是啊!我上次去城外,看见秦地的牧人放马,那小马跑起来可好看了,我就照着画在了碗上。”
正说着,街口传来一阵吆喝声,一群孩子围着个货郎,货郎手里拿着竹制竹马:“骑上竹马跑三圈,能当将军打西戎!谁买一个,我教他怎么耍‘马枪’!”
姬静凑过去,货郎见是他,连忙笑道:“陛下要不要试试?这竹马是我用新竹做的,结实得很,跑得可快了!”
“朕小时候也骑过竹马,那时候还跟小伙伴们比谁的竹马跑得快。”姬静笑着买了个竹马,递给旁边一个眼巴巴看着的小男孩,“拿着,好好骑,将来长大了,当将军守边疆,打跑西戎,保护百姓。”
小男孩接过竹马,蹦蹦跳跳地喊:“谢谢陛下!我将来一定当将军,像陛下一样保护百姓!”
往前走了几步,就见一个卖麦饼的摊子前围满了人,摊主是个老婆婆,正忙着给客人装饼:“刚出炉的麦饼,热乎着呢!里面加了芝麻,香得很!”
姬静走过去,老婆婆见了他,连忙停下手里的活:“陛下,您也来买麦饼?我这麦饼是用新收的麦子做的,您尝尝,肯定合您的胃口。”
“好啊,给我来两个。”姬静接过麦饼,咬了一口,果然又香又脆,“您这麦饼做得好,生意这么好,一天能卖多少个?”
老婆婆笑着说:“能卖上百个呢!多亏了陛下免了加征的粮,今年麦子收成好,我才能多做些麦饼卖。以前日子苦,哪敢想能卖这么多饼啊!”
姬静点点头,心里暖暖的:“您好好做,百姓们吃得开心,您的生意也能越来越好。”
回到宫城时,尹吉甫正在门口等候,手里拿着份奏报:“陛下,鲁侯的鱼盐到了,一共五十车,还多送了两坛腌鱼。他说要是陛下觉得鱼盐好,下次还送,只求王室以后有好工匠,再借他用用。”
“好啊,告诉他,只要他按时送鱼盐,以后有工匠闲置,也能借他用。”姬静笑着说,“让司市署把鱼盐分些给百姓,低价售卖,别让商人趁机抬价,让百姓们都能吃上便宜的鱼盐。”
尹吉甫躬身应下,又道:“陛下,明日朝会,诸侯们要议修礼器的事。卫侯说,王室的礼器有些旧了,想让诸侯们凑钱,重新铸一套新的,彰显周室威仪。”
姬静沉吟片刻:“礼器旧了没关系,能用就行,彰显威仪不在礼器新不新,而在百姓安不安乐。你告诉诸侯们,修礼器不如养百姓,若是他们真想为王室出力,就多给百姓减些税,多修些水利,让百姓们能吃饱饭、穿暖衣,比铸再多新礼器都有用。”
尹吉甫听了,心里满是敬佩:“陛下说得是,臣明日就照您说的回诸侯们,让他们也学学陛下,多为百姓着想。”
夜色渐深,御书房的灯还亮着。姬静坐在案前,看着案上的竹简,那是各地送来的奏报,大多是“百姓安居乐业”“粮食丰收”“西戎暂无异动”的好消息。他拿起笔,在奏报上写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八个字,笔尖落下时,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在姬静的身上。这位务实的周天子,没有沉迷于珍宝美色,也没有追求奢华排场,而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百姓和国家上。在他的努力下,西周渐渐走出了厉王时期的衰局,迎来了中兴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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