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杼第一次跟着父亲少康在纶邑的操场操练时,手里的木剑还没他的胳膊长。那日阳光正好,少康的黑马在操场边甩着尾巴,蹄子把地上的泥点溅到杼的粗布衣上,像缀了些褐色的星星。
女艾刚从寒浞的后宫送来密信,展开时信纸还带着胭脂香,信里说豷又在戈地放火烧了百姓的粮仓,连装种子的陶罐都劈了当柴烧。“那畜生最爱打猎,”少康摸着杼的头顶,指节因常年握剑泛着青白,“明扮成猎户,把他引到芦苇荡里来。”
杼仰头时,看见父亲甲胄上的“夏”字被汗水浸得发亮,突然把木剑往地上一顿,剑梢的毛刺扎进泥里:“爹,我准能让他掉进咱们的陷阱,就像上次逮那只偷鸡的狐狸,我在陷阱里埋了些苍耳子,保准他摔进去就摘不掉。”
伪装成猎户的那几日,杼的粗布衣上总沾着草籽,后颈还被树枝划了道浅痕。他在戈地的山林里设了连环套,每个套子旁都插着根系红布条的树枝,豷看见红布条就像疯了似的,上次有个樵夫用红布条绑柴,他竟追着柴捆跑了三里地,把自己的靴底都磨穿了。
“小猎户,看见只白脸的狐狸没?”豷的随从举着长矛问,矛尖还滴着血,想来刚杀了百姓的猎犬,那猎犬的项圈就扔在路边,上面刻着“家”字。
杼往芦苇荡的方向指了指,故意让木箭袋里的陶片响了响。那是他跟石匠的儿子学的,陶片碰撞的声音能引狐狸出来,上次用这法子,连隔壁部落的母狐狸都招来了。
“那狐狸的尾巴红得像火,”他挠着头装傻,耳后藏着的红布条尖儿露了出来,“刚才还叼着只兔子往那边跑呢,那兔子的耳朵缺了块,准是被狐狸咬的。”
豷果然眼睛发亮,挥着鞭子就冲了过去,马蹄踏过杼埋好的警示木牌,那木牌上刻着个小小的“夏”字,很快就被尘土盖住了,倒像只蜷起的虫子。
芦苇荡里的伏兵见豷钻进圈套,突然扯起藤网。豷的马被网缠住腿,他摔在泥地里,怀里的玉珏滚出来,上面刻着的“戈”字沾满了泥浆,倒像只被踩扁的虫子。
杼跳出来时,木剑换成了真剑,剑锋指着豷的喉咙,剑穗上的红布条扫过豷的鼻尖:“你烧百姓粮仓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那些种子可是他们用仲康历法算着时辰种下的。”
豷盯着他胳膊上的箭伤—,那是前日试射时被弓弦弹的,伤口还缠着布条,突然笑起来,唾沫星子溅在杼的鞋上:“少康的种果然跟他一样阴损,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杼的剑没犹豫,血溅在他粗布衣上,像开了朵惨烈的花。
后来收拾战场时,女艾捡起那枚玉珏,用衣角擦着上面的泥,玉珏的棱角刮得她手心疼:“这玉能给百姓抵些粮税,他们的存粮都被这畜生烧光了。前几日有个老婆婆还来求我,说她孙子快饿死了,能不能用织布换点粟米。”
少康复国后,杼常在斟鄩的宫墙上看工匠们修复观星台。仲康帝的浑天仪碎了三块铜环,老工匠正用熔化的青铜补,火星溅在杼的手背上,他却没躲,那点烫比起被豷的随从用鞭子抽的疼,实在算不得什么。
“少主您看,”老工匠指着铜环上的星象图,手里的铜勺抖了抖,“这北斗的斗柄歪了,得按仲康帝的法子调正,不然百姓播种就错了时辰,去年有个村子晚种了三天,收成就少了一半。”
杼突然想起在纶邑时,母亲虞氏妃总在织布机旁放着仲康的历法竹简,经线纬线都按节气的刻度来织,有次织错了个时辰,她拆了整整一夜,说“错了时辰,穿在身上都扎得慌”。
“我娘说,”他蹲下来帮工匠扶着铜环,指尖被铜环烫得发红,“织布和治国一样,经纬错了,布就歪了;时辰错了,百姓的心就凉了。”
工匠笑起来,胡须上沾着铜屑,像撒了把星星:“少主说得是,当年寒浞把观星台改成猎场,百姓就没好日子过了,连麦子都知道该什么时候熟,帝王怎么能不知道?有次寒浞的人来催税,我说还没到秋收的时辰,他们就把我的量器砸了,说帝王要税,还看什么时辰。”
迁都到老丘那年,杼刚满二十岁。少康在宗庙祭祀时,突然咳出了血,染红了祭器里的酒,那酒是按仲康历法酿的,本该香醇,此刻却腥得刺鼻。
“往后这江山,就得靠你了。”少康攥着他的手,“东夷的畎夷总在边境作乱,他们的箭簇涂了毒,咱们的士兵防不住,上次有个士兵中了箭,临死前还念叨着家里的粟米该收割了。”
杼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辨认五谷,说“粟米被踩进泥里也能发芽”,当时他还不信,偷偷把粟米埋在马厩旁,后来竟真长出了苗,被黑马啃了个精光。
那晚他在宫灯下翻遍了相帝留下的竹简,看见上面记着“犀兕之皮可御矢”,旁边还有行小字“冬日鞣制,春日缝缀,可抵三石之弓”,突然拍着案几站起来,案上的油灯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张开翅膀的巨人:“我知道该怎么制甲胄了!”
后宫的女人们听说要做甲胄,连夜煮了犀牛皮。虞氏妃带着侍女们把煮软的皮子铺在竹席上,用骨针缝缀藤条,针脚比织锦缎时还密。
“这皮子硬得像石头,”有个侍女的手被针扎破了,血滴在皮子上,竟晕开朵小红花,她往伤口上撒了把灶心土,“怕是穿在身上都动不了,上次寒浞的金铠,穿在身上连弯腰都难,有个胖子将军穿着它上厕所,卡在茅坑里半天才出来。”
杼蹲在旁边,用陶刀把皮子裁成小块,突然往自己胳膊上裹,皮子边缘的毛刺扎得他胳膊发痒:“这样分层缝,关节处留着空隙,既能挡箭,又能抬胳膊,你看,还能挠痒痒呢。”他试着挥了挥剑,皮子摩擦着发出沙沙声,像极了东夷人吹的骨笛,上次女艾学吹那笛音,差点把宫门口的狗都吓跑了。
女艾从库房里找出寒浞熔玉剩下的铜丝,那铜丝上还沾着玉屑,闪着星星点点的光:“把这铜丝编进藤条里,比犀牛皮还结实,上次我用这铜丝绑箱子,三个士兵都没抬动。”
后来士兵们穿上新甲胄,都说比寒浞的金铠舒服,有个老兵在战场上被箭射中胸口,箭簇只戳破了外层皮子,他摸着甲胄笑,露出只剩三颗牙的嘴:“这哪是甲胄,是百姓给咱们的护身符,我家婆娘说,她在缝甲胄时,每针都念叨着保平安。”
征伐东夷的军队出发那天,老丘的百姓都来送行。有个瞎眼的老妇人摸着杼的甲胄,枯瘦的手指在铜丝编的纹路里,像在数天上的星星:“这甲胄比我年轻时见的夏启帝的还结实,当年启帝的兵穿的是藤甲,被有扈氏的箭射穿了不少,我男人就是穿着那藤甲没回来的,他说藤甲上的藤条,还是咱们村的孩子上山砍的呢。”
杼把母亲刚蒸好的粟米糕塞给她,糕上印着五谷的图案,有个“麦”字被蒸得模糊了:“等我打了胜仗,就让您儿子去观星台当差,仲康帝的历法里记着治眼的草药呢,说春分采枸杞,秋分晒菊花,准能让您重见光明。”
队伍刚走出城门,太史令捧着新铸的铜鼎追上来,鼎耳上刻着杼发明甲胄的图样,有个甲胄的藤条歪了,像在朝人招手:“陛下说这鼎得由您带着,让东夷人看看夏室的厉害,他们总说咱们只会种庄稼,不懂造兵器。”
杼摸着鼎耳,突然想起少康临终前说的“甲胄能挡刀箭,民心才能挡天下”,心里像被炭火熨过似的暖,连甲胄上的铜丝都热乎起来。
东夷的畎夷部落住在海边的洞穴里,他们的箭簇果然涂着毒,射中了三个没穿甲胄的传令兵,那毒是用海蛇的胆汁做的,伤口周围肿得像发面馒头。杼让人把甲胄分给受伤的士兵,自己只穿着件单衣,在礁石上画阵法,浪花溅在他脚上,凉得像寒浞的眼神。
“咱们把甲胄兵排在前面,”他用剑鞘指着海浪,“引诱他们射箭,等箭射完了,咱们就冲上去,他们的箭杆是用芦苇做的,经不起折腾,上次我见个东夷兵的箭杆,被风吹断了都不知道。”
有个士兵的甲胄被箭射得像刺猬,却笑着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少主您看,这甲胄上的铜丝都把箭簇缠住了,他们的毒箭成了废物,倒像给咱们的甲胄插了些野花。”
杼突然发现东夷人的船是独木舟,划起来摇摇晃晃的,有个舟子站不稳,掉进海里三次,每次爬上来都呛着水骂“这破船,还不如咱们的木盆”。
他转头对水师统领说:“把咱们的船连成排,像座水上的城,看他们怎么撞,他们的独木舟撞过来,就像鸡蛋碰石头,上次我见个孩子用独木舟装鱼,刚离岸就翻了,鱼跑了一地,他坐在沙滩上哭,说鱼比我还滑。”
打到三寿国时,杼的甲胄上己经有了七个箭孔,每个孔旁都被女艾用红线缝了朵小花,说“这样就像没受伤似的”。
当地的部落首领捧着九尾狐的皮毛来投降,那狐狸的尾巴蓬松得像团火,有根尾巴尖是白的,像沾了雪。
“这狐狸是祥瑞,”首领的女儿梳着双丫髻,手里捧着陶罐,“我爹说谁能降服畎夷,谁就该得到它,这狐狸上次偷了畎夷首领的烤肉,被追得三天没敢回洞。”
杼把皮毛递给身后的史官,史官的手抖了抖,差点把皮毛掉进海里:“记下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穿甲胄的弟兄们的,尤其是那个被箭射穿甲胄还往前冲的老兵,他说他的甲胄是他孙女缝的,不能给孙女丢人。”
陶罐里盛着海菜汤,姑娘说这汤能解箭毒,是用“涨潮时采的海菜,落潮时晒的海盐”做的。
杼喝了一口,腥咸的味道里竟带着点甜,像纶邑的井水混了点蜂蜜。
“我们部落早就想归顺夏室了,”姑娘拨着炭火,火星溅在她粗布裙上,烧出个小洞,她赶紧用手捂住,“畎夷总抢我们的鱼,还说夏室的人不敢来海边,上次有个夏室的商人来换鱼,他们把人家的粟米都扔海里了,说海里的鱼比你们的粟米金贵。”
杼望着远处的渔船,有个渔民正用贝壳在船板上画记号,像在算时辰:“明天我教你们用仲康的历法算潮汐,这样捕鱼就不会被浪卷走了,仲康帝说初一十五涨大潮,比你们看贝壳准多了。”
回师那天,东夷的百姓跟着队伍走了三里地,有个小孩还把自己编的草蛇塞进杼的甲胄缝里,说“这蛇能咬退畎夷的箭”。
有个老渔民背着渔网来送,网眼里还挂着条没来得及取下的鱼,那鱼的鳞片闪着银光,像撒了把星星:“这网是按少康帝教的法子编的,比以前能多捕三成鱼,我孙子说这网眼的大小,都合着仲康历法里的节气呢。”
杼把那尾鱼放进陶罐,鱼尾巴还在摇,溅了他一脸水:“等新都建好,就在海边设个渔官,专教大家算潮汐,再建个晒盐场,让你们不用再吃带沙子的海盐,我娘说,好盐得春晒三日,秋晒五日,味道才鲜。”
路过老丘的农田时,看见虞氏妃带着宫女们在插秧,她们的斗笠上都插着东夷的羽毛,那是杼让人带回的战利品,有根羽毛特别长,像能扫到天上的云。
“陛下发明的甲胄,”虞氏妃把新收的麦穗塞进他手里,“现在连织布的妇人都在学,说要给孩子们缝小甲胄玩,有个孩子穿着小甲胄,连家里的狗都不敢咬他了。”
杼突然发现田埂上的桑树都结果了,紫黑色的桑椹掉在地上,像极了当年戈地芦苇荡里的血迹,只是这一次,土地里长出来的是希望,有个孩子正捡桑椹往嘴里塞,嘴角紫得像涂了胭脂,看见杼就喊:“陛下,这桑椹比东夷的海枣还甜!”
迁都老丘后的第一年,杼让人在宫殿的廊柱上刻满了东征的事迹。有个石匠刻到九尾狐时,突然往狐尾上多加了根羽毛,那羽毛的纹路歪歪扭扭的,像他刚学写字的儿子画的:“这是东夷人最敬畏的神鸟,加上它,就像咱们的甲胄加了铜丝,更结实了,我侄子在东夷当俘虏时,说他们见了这神鸟的羽毛,比见了首领还恭敬呢。”
杼路过时看见了,非但没责怪,反而让人在旁边刻了行字:“天下的羽毛,都该为百姓挡风,东夷的羽毛能做箭羽,也能做百姓的褥子。”
后宫的院子里,女艾正教侍女们用铜丝编甲胄样式的香囊,香料是从东夷带来的,闻着像海边的风,有个侍女编错了甲胄的纹路,把藤条编成了渔网的样子:“这样倒好,能装更多香料,闻着更浓。”
女艾把个香囊塞进杼手里,香囊上的铜丝闪着光,晃得他眼睛眯了眯:“昨日太史令说,畎夷的首领派人来求亲,想把他女儿嫁给您的儿子槐,那姑娘还会用鱼骨做梳子呢,说要给槐做一把。”
杼把香囊挂在腰间,铜丝硌着腰眼,倒挺舒服:“让他女儿来学织布吧,我娘织的桑锦,比东夷的兽皮好看多了,上次见个东夷人穿的兽皮,上面的狐狸毛都掉光了,像块破抹布。”
仲康帝的观星台修复好那天,杼带着少子槐登上台顶。新铸的浑天仪转起来沙沙响,上面刻着东夷的星象,那是杼让人加上的,他说“天下的星星,都该在夏室的历法里,就像天下的百姓,都该在夏室的土地上好好过日子”。
槐的小手抓着铜环,环上的甲胄图案被他摸得发亮,像块被盘熟的玉:“爹,当年您诱杀豷的时候,怕不怕?我上次在马厩里抓老鼠,都被老鼠咬了一口,现在见了老鼠就躲。”
杼望着远处的麦田,石父的儿子己经九十岁了,还在田里教年轻人数麦穗,他的拐杖上刻着“夏”字,每走一步都在田里戳个小坑,像在给麦子盖印章。“怕过,”他想起豷摔在泥里的脸,突然笑起来,笑声震得浑天仪的铜环轻轻晃动,“但一想到百姓的粮仓,就不怕了。你看那石爷爷,九十岁了还在田里忙,他说只要能让麦子多结粒,累断腰也值,咱们这点怕,算得了什么?”
他摘下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个小小的甲胄图案,是女艾找人雕的,“你上次被老鼠咬,是因为你只想抓它玩;但咱们对付豷,是为了让百姓不受欺负,心不一样,胆气就不一样。”
槐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指着浑天仪上的一颗亮星:“爹,那星星像不像甲胄上的铜丝?亮晶晶的,好像能挡住别的星星撞过来。”
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突然觉得这孩子说得没错,民心就像这满天星斗,看似微弱,凑在一起就能照亮黑夜。
那年秋收,老丘的百姓在宗庙前立了块碑,碑上刻着杼发明的甲胄图样,旁边是行小字:“甲胄挡刀箭,民心固江山。”
立碑那天,有个东夷的铁匠特意赶来,说要给碑座加个铁环,“这样就算刮大风,碑也倒不了”。他打铁时火星西溅,溅在围观的孩子脸上,孩子们不但不怕,还伸手去接,说“这火星像天上掉下来的粟米粒”。
杼带着群臣祭碑时,看见个穿东夷服饰的孩童在碑前学士兵射箭,木箭靶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狐狸,狐狸的尾巴被画成了藤条的样子,想来是听了豷的故事,还记着甲胄的纹路。“这孩子的箭法不错,”杼把自己的玉珏摘下来给他,“等长大了,来当我的侍卫,穿新做的甲胄。我让石匠给你做副小甲胄,上面刻满东夷的花纹,比你这木箭靶上的好看多了。”
宫廷的铜钟敲响时,杼正在翻看太史令新修的史书。书里说他“作甲作兵,征于东海,夏室威加西海”,字里行间都是豪情,他却让人在后面加了句:“赖百姓之力,甲胄方得坚。”加这句话时,他想起那个缝甲胄时被针扎破手的侍女,想起那个被箭射成刺猬还往前冲的老兵,他们的血和汗,才是甲胄里最结实的筋骨。
窗外的桑树叶落了满地,虞氏妃正带着人拾叶子喂蚕,她的银发簪在叶堆里闪着光,那是当年杼用东夷的铜料给她铸的,簪头刻着半片桑叶,另一半在杼的发冠上,合在一起正好是片完整的叶子。“陛下,”她捧着新纺的丝线进来,“东夷的织女说,想学咱们的桑锦技法,把甲胄的图案织在锦上。她们还说,要织一幅万民耕织图,一半画夏室的麦田,一半画东夷的渔船,中间用藤条甲胄的纹路连起来。”
杼接过丝线,指尖缠着红蓝两色,突然想起东征时见过的海浪,那些波峰浪谷,不正像甲胄上层层叠叠的纹路吗?原来最坚固的防御,从来都藏在温柔的经纬里,就像这红蓝丝线,看着柔软,拧在一起却能拉住千斤的织布机。
民间的歌谣渐渐换了新词,孩子们唱着:“季杼智,作甲胄,东夷服,百姓富。粟米香,鱼虾足,穿桑锦,戴铜珠。”
有个瞎眼的老妇人总在桑树下教孩子认字,她的手指在碑上的甲胄图案上摸索,摸到铜丝的纹路就笑:“这甲胄上的铜丝,是用寒浞熔玉剩下的废料做的,坏东西只要用对了地方,也能变成好东西。就像当年寒浞抢去的百姓,现在不都成了种粮的好手?”
风吹过老丘的城墙,带着桑蚕的气息,杼站在观星台上,看见槐正带着东夷的孩子辨认五谷,那些孩子的发间插着夏室的红布条,像极了当年他引诱豷时插在芦苇荡里的记号,只是这一次,红布条系着的,是两个民族的和解与共生。
有个东夷孩子把粟米和海鱼放在一起祭拜,说“粟米是夏室的星星,海鱼是东夷的星星,凑在一起才亮堂”。
有年春天,杼带着槐去戈地的芦苇荡,当年埋警示木牌的地方,如今长满了野菊。他蹲下来,看着泥土里露出的半截木牌,上面的“夏”字己经模糊,却还能辨认出当年刻字时的用力。“你看,”他指着野菊丛里的蜜蜂,“连蜜蜂都知道,这里不再是打打杀杀的地方了。”
槐突然指着远处的麦田,有个东夷农夫正和夏室的农妇一起插秧,他们的孩子在田埂上追蝴蝶,孩子的肚兜上绣着半甲胄半渔网的图案。杼想起父亲少康说过的“天下本是一家”,突然觉得眼睛发热,原来那些年的刀光剑影,那些甲胄上的箭孔,终究都化作了这田埂上的笑声,像野菊的香气,淡却绵长。
后来有人在老丘的城墙上刻了首诗,说是个东夷的渔夫写的:“甲胄藏温柔,桑锦裹春秋。洛水东流去,共饮一瓢粥。”
杼见了,让人把诗拓下来,贴在观星台的柱子上,旁边配着浑天仪的星象图。风吹过柱子,拓片哗啦啦地响,像在和星星说话,说的大概都是些百姓安居乐业的琐事,比如谁家的粟米丰收了,谁家的渔网捕到了大鱼,谁家的孩子穿上了新缝的小甲胄,在巷子里追着蝴蝶跑。
这些琐事,比史书里的“征东海”“服西夷”,更让杼觉得踏实,就像他当年亲手缝缀的甲胄,针脚里藏着的,从来都不是杀伐,而是让每个百姓都能安心睡个好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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