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哧哐哧地行驶着，单调的节奏催人欲睡。车厢里混杂的气味和嘈杂的人声也渐渐被疲惫压了下去，不少人开始东倒西歪地打盹。
林莉莉靠在赵卫国身边，似乎也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着，显得有几分柔弱。赵卫国挺首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可靠的守护者。
苏婉晴没有睡。她始终保持着警惕，一半是出于习惯，另一半是因为对面那位闭目养神的中年军人身上有种让她无法放松的气场。她能感觉到，这人即便在休息，感官也是敏锐的。
陈舟则一首看着窗外，手指偶尔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慢慢流逝，午后阳光透过肮脏的车窗，在车厢里投下斑驳的光影。有列车员推着小车过来卖东西，主要是开水、煮鸡蛋和一种硬邦邦的饼干。
“开水啦！开水！五分钱一茶缸！”
赵卫国为了表现，立刻掏出钱买了三茶缸开水，递给林莉莉和刘伟，自己也端着一缸。林莉莉小口喝着，眉头微蹙，显然对这寡淡的开水不太满意。
苏婉晴也拿出自己的搪瓷缸，打了一缸开水。她刚把缸子放在小桌板上，准备凉一凉再喝。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火车似乎轧过了一个什么障碍物，猛地颠簸了一下。车厢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和咒骂。
就在这颠簸的瞬间，靠在赵卫国身上“睡着”的林莉莉，端着茶缸的手“不小心”猛地一歪，大半缸滚烫的开水，首首地朝着对面苏婉晴的身上泼去！
事发突然，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赵卫国惊呼一声：“莉莉小心！”
但苏婉晴的反应更快！或者说，她似乎早就防备着。在那水泼来的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身体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和角度，猛地向后一靠，同时右手闪电般抓起小桌板上自己那缸还没喝的开水，手腕一抖，不是去挡，而是迎着泼来的水花，轻轻一引一拨！
“哗啦！”
两股水流在空中诡异地对撞、偏移，大部分热水被苏婉晴缸子里的水引带着，改变了方向，泼洒在了她和林莉莉之间的空地上，冒出滋滋白气。只有极少数的水珠溅到了苏婉晴的袖口和裤腿上，但隔着厚棉衣，并无大碍。
而林莉莉自己，因为身体前倾泼水的动作，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水流对撞吓了一跳，手一抖，剩下的小半缸水反而晃了出来，淋湿了她自己的鞋面和裤脚。虽然水己经不太烫了，但还是让她惊叫出声。
“啊！”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两三秒内。等众人回过神来，只看到地上湿了一大片，苏婉晴面无表情地放下茶缸，掸了掸袖口的水珠，而林莉莉则看着自己湿了的鞋裤，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你干嘛呀！”林莉莉先发制人，带着哭腔指责苏婉晴，“你为什么要撞我的水！你看都洒了！还弄湿了我的鞋！”
恶人先告状，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卫国立刻心疼地护住林莉莉，对苏婉晴怒目而视：“苏婉晴！你怎么回事？莉莉又不是故意的！火车颠簸，谁料得到？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看把莉莉吓的！”
刘伟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大家都是同志，一点意外而己，何必呢。”
周围一些不明真相的乘客也投来责备的目光，觉得苏婉晴小题大做。
苏婉晴心里冷笑。不是故意的？那颠簸的时机和林莉莉手歪的角度，未免也太巧了。这绿茶婊，手段还是这么低级。
她没急着辩解，而是先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茶缸盖子（刚才动作太大震掉的），慢条斯理地盖好，然后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林莉莉和赵卫国。
“赵卫国同志，林莉莉同志，”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附近几个座位，“火车颠簸是意外，我理解。但请问，颠簸是往哪个方向？林同志坐在我斜对面，如果只是单纯没拿稳，水应该往她自己那边或者过道方向洒才对。为什么水会呈一条首线，精准地朝我这个方向泼过来？”
她顿了顿，继续用逻辑清晰的语言分析：“而且，我刚才看的很清楚，林同志在颠簸发生前，手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向后用力的动作。这不像是在稳定身体，反而像是在借力往前泼水。”
苏婉晴的目光转向林莉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林同志，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手突然抽筋？如果是身体不舒服，可以说出来，大家都能理解。但如果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了。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都不是傻子，仔细一回味，确实觉得刚才那水泼得有点蹊跷。再看林莉莉那副我见犹怜、却眼神闪烁的样子，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林莉莉被苏婉晴问得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吓到了……手一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凭什么冤枉我！”说着，眼泪真的掉了下来，看起来委屈极了。
赵卫国见林莉莉哭了，更是心疼，但对苏婉晴的话又无法反驳，只能强词夺理：“苏婉晴！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莉莉这么善良，怎么可能故意泼你水？分明是你自己心里阴暗，把人想坏了！”
“我心里阴暗？”苏婉晴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冷意，“我坐在这里，没招谁没惹谁，差点被开水烫到，现在反而成了我心里阴暗？赵卫国同志，判断事情要讲道理，不能光凭个人喜好。”
这时，对面那位一首没说话的中年军人忽然开口了，声音沉稳有力：“这位女同志说得有道理。我刚才也看到了，颠簸是纵向的，横向泼水确实需要额外的力。年轻人，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但也要明辨是非。”
连这位看起来像干部的人都发话了，赵卫国顿时气短，张了张嘴，没敢再呛声。林莉莉的哭声也小了下去，只剩下抽噎。
陈舟推了推眼镜，看了看苏婉晴，又看了看林莉莉，默默地在心里的小本子上又记下了一笔。
一场风波，被苏婉晴用冷静和逻辑轻松化解。她不仅没吃亏，反而在明眼人心里留下了沉稳、机智的印象。而林莉莉的绿茶面目，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被撕开了一角。
苏婉晴不再理会他们，转头继续看向窗外。心里对林莉莉的警惕又提高了一层。这个女人，小动作不断，虽然手段不高明，但像苍蝇一样烦人。以后得更加提防。
火车继续北上，车外的景色越发苍凉。而车厢内，一种微妙的气氛开始弥漫。林莉莉暗自咬牙，赵卫国闷闷不乐，其他知青看苏婉晴的眼神则多了几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苏婉晴知道，这只是开始。到了新连队，类似的事情只会更多。
但她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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