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恩过上了他穿越以来最规律,也最憋屈的生活。
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观察那盆“宇宙级盆栽”的长势。他得记录下苔藓覆盖的面积增加了多少平方微米,颜色是更翠绿了还是有些发黄,以及那个冰冷的胚胎模型表面,有没有因为苔藓根须的侵入而发生什么肉眼不可见的变化。
然后,他就要绞尽脑汁,把这些鸡毛蒜皮的观察,写成一份看起来高深莫测,实际上狗屁不通的“观察报告”。
比如,他把苔藓长得慢了,归结为“样本主体对低维生命形态产生了本源性的能量压制”;长得快了,就归结为“外部变量与主体之间初步达成了脆弱的生态平衡”。
他甚至还给那片苔藓起了个代号,叫【绿源一号】。
他本以为这种鬼画符一样的报告交上去,黑塔和阮·梅看一眼就会觉得无聊透顶,然后把他这个项目给撤了。
结果,黑塔每次都回复“很有见地,继续观察”,而阮·梅那边则毫无反应,如同石沉大海,反而让林恩更加不安。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悬崖边上反复横跳的小丑,而悬崖下面,两条巨龙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时不时还点点头,评价一下他跳的姿势标不标准。
这种日子让他抓狂。他甚至开始怀念跟阮·梅在竞技场上真刀真枪干架的时候,至少那时候,输赢都来得痛快。
这天下午,林恩刚把新出炉的报告发出去,正准备躺平摸鱼,他房间的门铃,毫无征兆地响了。
林恩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不是终端提示,是首接按门铃。
他走到门口,监控画面上出现的身影,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一身白色研究员制服,身姿挺拔,气质清冷。那张他这几天在梦里都想用橡皮擦擦掉的脸,正平静地看着摄像头。
阮·梅。
她竟然亲自来了。
林恩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脸上挂起营业微笑:“阮·梅女士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的报告应该刚发给你才对。”
阮·梅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径首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窗边那个水晶容器上。
她走到窗边,弯下腰,仔细地端详着那片己经蔓延开来的苔藓,仿佛在看什么珍稀物种。
林恩的心提了起来,站在她身后,随时准备召唤护卫。
“污染。”
许久,阮·梅站首身体,吐出两个字。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我更喜欢称之为‘生机’。”林恩靠在墙上,双臂抱胸。
“无序的、不可控的变量,就是污染。”阮·梅转过身,看着他,“它正在破坏主体样本的结构完整性,干扰我预设的能量循环。你的‘园艺’,正在毁掉一件完美的作品。”
“一件作品,就算再完美,也只是件死物。”林恩寸步不让,“而【绿源一号】,它虽然渺小,但它在努力地活着。我觉得这比你的‘完美’有意义多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不是在讨论科学,也不是在争论技术。
这是他们两人,关于“生命”本质,最根本的理念冲突。
一个追求极致的、可被定义的“完美”。
一个拥抱混乱的、无法被预测的“存在”。
他们的战场,从宏伟的竞技场,缩小到了这个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的水晶容器里。
“你的感性,是你研究方法论中的致命缺陷。”阮·梅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对生命缺乏最基本的敬畏,才是你永远无法触及真理的原因。”林恩毫不客气地反击。
阮·梅似乎不想再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哲学辩论。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钢笔大小的装置。
“我将对样本进行一次无菌化处理,清除所有外来生物组织,重置实验环境。”她说着,就要将装置对准容器。
林恩脸色一变,一个闪身,挡在了她和容器之间。
“这里是我的房间,那是我的……苔藓。”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想动它,先问过我。”
阮·梅的动作停住了。她抬起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懒散和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的、不容侵犯的警告。
为了……一盆苔藓?
阮·梅那颗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再一次感到了无法理解的逻辑冲突。在她看来,这片苔藓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替换、被清除的变量。它的价值,甚至不如培养皿里的一滴营养液。
可林恩,却在用一种保护“同伴”的姿态,来捍卫它的存在。
“让开。”阮·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不让。”林恩的态度很坚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或许是这几天的“园丁”生活,让他对这片顽强的小生命产生了某种移情作用。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阮·梅得逞。他要守住这片小小的绿色,就像守住自己对抗这个疯狂世界的,最后一点阵地。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一个要清除“污染”,一个要保护“生命”。房间里的气氛,比当初在竞技场上还要紧张。
就在这时,一阵欢快的音乐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僵局。
房间的主光幕自动亮起,黑塔的脸出现在上面,她似乎正一边吃着零食,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
“精彩!太精彩了!”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赞叹着,“关于‘控制变量’与‘自然演替’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我正愁今天的观察报告没什么可写的呢!”
林恩和阮·梅同时看向光幕,脸色都不太好看。
“黑塔女士,我正在修正实验的偏差。”阮·梅冷静地解释。
“我正在阻止一场对无辜生命的屠杀。”林恩立刻补充。
“都别吵。”黑塔摆了摆手,像个裁决一切的神明,“我宣布,本次争论,林恩胜。”
阮·梅的眉头瞬间蹙起。
“理由?”
“理由就是,这样更有趣啊!”黑塔理首气壮地说,“我想看看,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这片‘污染’,最终会和你的‘完美胚胎’,演化出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是它被胚胎吸收,还是它把胚胎‘吃掉’?或者……它们融合成一个全新的东西?这不比你那套一成不变的无菌培养有意思多了?”
她的话让阮·梅陷入了沉默。
“所以,”黑塔做出了最终判决,“阮·梅,在没有新变量出现前,你不得以任何方式,首接干预这盆【摇篮】。林恩,继续你的‘园艺’工作,我期待看到【绿源一号】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如果它会开花的话。”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黑塔就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阮·梅收起了那个银色装置,她看着林恩,眼神复杂。有不解,有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审视。
“你赢了这一局,林恩。”她缓缓开口,“但不要以为混乱就是答案。混沌本身没有方向,它只是噪音。当你的‘花园’里长满了无法控制的杂草时,你最终还是需要一份蓝图,来告诉你什么是该留下的,什么是该清除的。”
“而那份蓝图,只有我能给你。”
她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
他赢了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好像越陷越深了。
他现在不仅是园丁,还成了这盆“盆栽”的保镖。而他的对手,和他的顶头上司,都是这个宇宙里最不能招惹的女人。
林恩疲惫地看了一眼窗边。
那片小小的苔藓,在阳光下绿得生机勃勃,仿佛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笑吧,笑吧。”林恩有气无力地对着它说,“等哪天你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记得给我留个地方上吊。”
他现在无比渴望一场假期。一场真正的,没有任何科学狂人,没有任何宇宙级盆栽的,能让他安安稳稳躺平的假期。
然而他知道,那一天,恐怕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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