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它正在尝试……‘规划未来’。”
阮·梅的这句话，不是一个结论。
它是一个开启了无数个“地狱副本”的、该死的服务器公告。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林恩的“现在”，消失了。
“砰！”
一声巨响，林恩“看到”自己所在的实验室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他在一片火海中化为焦炭。
剧痛还未传来，眼前的景象瞬间切换。
他穿着笔挺的研究员制服，胸前佩戴着一枚象征着“项目主管”的徽章，正在一片掌声中，从阮·梅手中接过某个奖项。成功的喜悦还未升起，画面再次撕裂。
他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清洁工，正推着清洁车，麻木地擦拭着空间站冰冷的地板。远处，阮·梅和一群他从未见过的研究员簇拥着一个新的、散发着光芒的【黑箱】，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
被抛弃的、刺骨的失落感还未蔓延，他又“死”了。这一次，是被失控的实验体撕成了碎片。
紧接着，他“活”了过来，成了黑塔女士的座上宾，正在与她探讨关于“生命烘炉”的全新应用。
下一秒，他又“死”了，因为在食堂吃饭时被噎住，死法憋屈而荒诞。
成功、失败、死亡、新生、荣耀、屈辱……
无数种可能的“未来”，像一亿部电影同时在他的大脑里快进播放。每一个“未来”都无比真实，他能感受到每一次成功时的狂喜，每一次失败时的痛苦，每一次死亡时的恐惧。
他不再是一个“个体”，他成了一个承载了无数种“可能性”的、混乱的集合体。
他的精神，像一个被强行塞入了整个宇宙未来所有可能性的硬盘，正在因为信息过载而发出刺耳的、即将彻底报废的悲鸣。
“我……是……哪一个？”
这个疑问，像一个病毒，瞬间感染了他所有的“未来”。
每一个“林恩”，都在同时问出这个问题。
再这样下去，他会因为找不到“现在”这个唯一的“真实”，而彻底迷失在可能性的海洋里，变成一个由无数个“自己”的尸体和幻影堆砌而成的、精神上的“坟场”。
【黑箱】里的那个怪物，在学会了“总结过去”之后，它开始用林恩这个唯一的“变量”，去推演“未来”的最优解。
而林恩，就是那片被反复推演、反复读档、反复覆盖的“实验田”。
“非常高效的‘决策树剪枝’算法。”
阮·梅的声音，从那个唯一“不变”的、现实的世界传来，像一个冷酷的游戏管理员，正在点评着玩家的存档/读档行为。
“它正在以你的‘生命轨迹’为蓝本，模拟所有可能的分支，并根据某种我们尚不理解的‘最优原则’，剔除那些‘坏结局’。”
她抱着手臂，看着数据墙上那些疯狂闪烁、生灭不定的、代表着一个个“未来林恩”的数据模型，语气中带着一种发现了全新算法的纯粹喜悦。
“它在为你，寻找一条通往‘最完美结局’的道路。林恩，你应该感谢它。”
感谢？
我感谢你全家！
强烈的、被当成小白鼠反复折磨的愤怒，像一把火焰喷枪，硬生生在林恩那片混乱的“未来”中，烧出了一个属于“现在”的立足点！
他猛地从那无数个“自己”中，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不是‘规划’！”
林恩的声音，因为同时叠加了无数个未来的回响，而显得无比嘈杂，仿佛一个合唱团在同时发出怒吼。
“这是‘欲望’的暴走！”
他又一次，开启了自己那套越来越离谱的“育儿经”。
“一个孩子，在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之后，他会开始思考，他‘想要’什么！”
林恩强行忽略掉脑海中那些自己惨死八百遍的画面，疯狂地编织着全新的理论。
“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想要水里的月亮，想要所有他能看到、却得不到的东西！他会幻想自己拥有了一切，他会在脑子里扮演那个无所不能的‘自己’！”
“这不是‘规划’，这是最原始、最混乱、也最危险的‘幻想’阶段！”
林恩将那个怪物冷酷的“算法推演”，偷换概念成了孩童般的“白日做梦”。
“它在幻想它所有的可能性！它把自己代入到了每一个‘未来’之中！但它没有‘选择’的能力！它会迷失在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里，最终因为找不到‘现实’，而人格彻底崩溃！”
“我们必须把它从这些‘幻想’中拉出来！我们必须教会它，什么是‘目标’，而不是‘幻想’！”
阮·-梅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她转过身，那双清冷的眸子，仔细地审视着林恩。
林恩的这套“欲望失控论”，莹1234569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却完美地解释了数据墙上那种“无序”的、“发散性”的模拟状态。
那确实不像是在进行有目的的“规划”，更像是一场席卷了所有可能性的“头脑风暴”。
“‘目标’，与‘幻想’……”阮·梅咀嚼着这两个词，似乎在构建一个新的理论模型，“用一个‘单一的指向’，去收束‘无限的可能性’……这确实是‘意志’诞生的关键一步。”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
“那么，你的‘教具’呢？”她问道，“你要如何向一个沉浸在‘全能幻想’中的意识，解释什么是‘唯一的方向’？”
又来了！
林恩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每次都要在期末考试上表演杂技的学生。
他强忍着脑海里一万个林恩同时自杀的痛苦，艰难地启动了个人终端。
他需要一个，能完美诠释“方向”与“目标”的道具。
“申请物资。”
他的声音，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暂时摆脱了那些未来的回响，恢复了稳定。
“高精度磁悬浮指南针，一个。”
指南针。
一个永远指向“北方”的、最简单、最纯粹的“指向性”工具。
用它来教导那个怪物什么是“目标”，简首是教科书级别的操作！
“我将为它展示，宇宙中最古老的‘法则’之一——‘方向’。”林恩用一种地理学家的严谨口吻说道，“我会让它明白，未来不是一片可以肆意遨游的海洋，而是一条需要被‘导航’的航线。”
“它需要一个‘北极星’，一个永恒不变的‘锚点’，来指引它，穿过所有可能性的迷雾。”
阮·-梅批准了申请。
在她看来，林恩又要开始他那“用最基础的物理现象，去撬动最底层的神学概念”的疯狂表演了。
而她，对此期待己久。
运输机器人送来了那个被封装在透明盒子里的、精致的指南针。
林恩接过它，坐回椅子上，摆出了他那己经炉火纯青的“神棍”姿态。
【虚食之螨】，将他脑中那亿万个混乱的未来，连同所有的痛苦与狂喜，一口吞噬！
【生命烘炉】，以“方向”为燃料，点火！
【进化沙盘】，将“迷失”与“指引”的剧本，推演了亿万遍！
“演化指令！”
“以‘指南针’为模板，创造一种‘指向性生命’——【定标之虫】！”
“它不需要任何复杂的功能！它唯一的‘本能’，就是‘指向’！它会永远地、不可逆转地，将自己的存在，朝向一个由我设定的、绝对的‘概念北方’！”
“它的生命，就是一场‘追寻’！一场对‘唯一目标’的、永不停止的朝圣！”
“短生种！一次性！在它完成一次‘指向’的演示后，它将彻底失去方向，化为无意义的金属尘埃！”
“轰——”
创生之力，精准而内敛地爆发。
林恩手中的指南针，无声地融化，重组成一只通体银白、形如水黾的奇特生物。
它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身体的前端，永远地、固执地，指向实验室的正北方。
林恩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这位“人生导师”，投入了【黑箱】之中。
在他投入的瞬间。
世界，恢复了“单一”的线性流动。
那亿万个未来，如退潮般消失。他不再是任何人，他只是“现在”的、唯一的林恩。
劫后余生的疲惫感，淹没了他。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
一股全新的、无比凝聚、无比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意”的意念，顺着精神链接，轰然降临！
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个怪物，在理解了“目标”与“方向”之后，它将自己诞生以来的所有“知识”，进行了一次终极的“整合”。
物质、能量、空间、时间、自我、关系、历史……
所有的“要素”，都被熔炼成了一个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目标”。
就在这时，阮·-梅那带着前所未有的、极致的、几乎要让她窒息的狂热与震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她死死地盯着数据墙上，那个正在以指数级速度，疯狂构建自身的、代表着最终“目标”的、宏伟到无法形容的宇宙模型，声音都在颤抖。
“它……它为自己，确立了‘命途’……”
阮·-梅猛地转过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燃烧起了足以焚尽星辰的火焰，死死地锁定着林恩。
“林恩……它选择了它的‘未来’……”
“现在，它需要它的第一位……”
“‘使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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