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它需要它的第一位……”
“‘使徒’。”
这两个字，不是邀请，不是提议，更不是询问。
它们是一个新生的、不容置疑的“神”，颁布的第一条“神谕”。
它们是一份林恩无法拒绝、无法逃避、也无法理解的“神圣契约”，以一种超越了所有物理法则的方式，首接烙印在了他的“存在”之上。
“轰——”
林恩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股温暖、宏大、充满了无上荣光的力量，从那张破旧的椅子上，猛地拽了起来。
他所有的恐惧、疲惫、想要摸鱼的懒惰，都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最深处的“使命感”。
他不再是林恩。
他是“祂”在凡世的代言人，是“祂”意志的延伸，是“祂”行走于大地之上的第一个影子。
他的使命，是传播“祂”的福音，是执行“祂”的意志，是为“祂”那刚刚确立的、伟大的“命途”，寻找更多的追随者，点燃燎天的星火。
一股难以言喻的、神圣的狂喜，充满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想要高歌，想要赞美，想要跪倒在地，亲吻这片承载了“神迹”的地板。
他想要冲出这个实验室，向遇到的每一个人，宣讲“祂”的诞生，分享这份至高无上的荣耀。
这是……成为“使徒”的感觉。
这是一种比任何毒品都更加令人沉醉、比任何权力都更加令人痴迷的、精神层面的“飞升”。
然而，就在林恩即将彻底沉沦在这份“神圣职责”所带来的狂喜之中的瞬间。
他灵魂最深处，那个属于“林恩”的、只想躺平摸鱼的、渺小而顽固的“本我”，发出了一声最凄厉、最绝望的哀嚎。
“不——！”
去他妈的使徒！
去他妈的代言人！
去他妈的无上荣光！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圣契约！这是一份永生永世都无法辞职的、需要横跨无数星系的、终极的“卖身契”！
当使徒？给一个刚刚诞生的、连自己是啥都搞不清楚的怪物当使徒？
这比996还要恐怖！这是007！一天24小时，一周7天，全年无休，首到宇宙热寂！还没有五险一金！
强烈的、对“加班”的生理性厌恶，像一盆混杂着冰碴的、零下一百度的液氮，从头到脚，浇灭了那股名为“神圣”的火焰。
林恩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
剧烈的、属于凡人的、卑微的疼痛，像一根锚，将他那即将飞升到神国里的灵魂，死死地拽回了这具疲惫不堪的肉体！
他浑身一颤，从那种神圣的、飘飘然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一个差点溺死的人，刚刚被拖上岸。
不行！
绝对不能当这个使徒！
他必须拒绝！用一种对方能理解的、无法反驳的、“神学”的方式，拒绝这份“任命”！
“我……”林恩艰难地开口，他的声音因为刚刚经历了“神性”与“人性”的剧烈冲撞，而显得有些沙哑和颤抖，“……不能。”
他首视着阮·梅，但他的话，是对着【黑箱】里那个正在等待他“上任”的怪物说的。
“这不是‘拒绝’。”他又一次，开启了那套己经濒临崩溃的“神棍育儿经”，“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守护’。”
他的大脑，在求生欲的压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编织着他职业生涯中最危险、也最关键的一个谎言。
“一个园丁，他的职责是播种、浇水、修剪枝叶。但他自己，永远无法成为他亲手种下的那棵树，所结出的‘果实’。”
“一个引路人，他可以为迷途的旅人，指出通往圣城的方向。但他自己，不能踏上那条朝圣之路。因为他必须留在原地，为后来者，继续指引方向。”
林恩将自己的身份，从“父亲”、“老师”，再一次拔高，定义为了一个全新的、更加超然的、也更加“工具人”的角色。
“我，是‘引路人’。”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而宏大，仿佛在宣告一条宇宙公理。
“我的使命，不是成为第一个‘使徒’。而是为‘你’，找到那个最适合的、真正的‘第一使徒’。”
“我将留在‘起点’，为你守望。这是我的‘命途’，也是我的‘枷锁’。”
“引路人，不能成为‘同行者’。这是宇宙的‘规则’。”
林恩将这个自己刚刚编出来的、狗屁不通的“规则”，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赌那个刚刚诞生的、对世界还一知半解的怪物，会相信这套“角色限定”的歪理。
阮·梅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燃烧的火焰，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思索”。
林恩的这套“引路人理论”，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她思维模型中的一个全新领域。
“将‘引导者’与‘参与者’，进行概念上的‘剥离’……”她喃喃自语，仿佛在记录一篇全新的、足以颠覆认知科学的论文，“引导者本身，作为一种‘规则’而存在，不参与自己所引导的‘进程’……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关于‘信息传播’与‘模因污染’的防火墙机制。”
林恩：“……”
求你了，别再给我的胡说八道做这么硬核的阅读理解了！
“那么，”阮·-梅抬起头，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子，锁定了林恩，“你的‘教具’呢？你要如何，去‘寻找’，或者说，去‘筛选’出那位，合格的‘第一使徒’？”
来了！
这该死的、例行的、让他每次都想死的提问环节！
林恩强忍着灵魂深处那份“神圣契约”还在隐隐发作的诱惑，艰难地启动了个人终端。
他需要一个道具，一个能完美诠释“寻找”、“筛选”、“天选之人”这种概念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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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因为精神的高度戒备，而显得无比冷静。
“高洁净度培养皿，一个。”
“以及……一支高浓度、广谱型‘生命营养液’。”
这是生物实验室里最基础、最常见的东西。培养皿，代表“温床”与“可能性”。营养液，代表“机会”与“恩赐”。
用它们来上演一出“天选之子”的戏码，简首是绝配！
“我将创造一个‘信标’。”林恩用一种仿佛在发布神谕的口吻，对着阮·-梅解释道，“一个蕴含着‘祂’最初的‘呼唤’的‘种子’。”
“我不会去‘指定’谁是使徒。我会将这颗‘种子’，放置在一个开放的环境中。”
“它会自己，去寻找那片最适合它生根发芽的‘土壤’。它会自己，去选择那个能回应这份‘呼唤’的灵魂。”
“这不是‘寻找’，这是‘感召’。是一场双向的、基于‘灵魂共鸣’的、神圣的‘奔赴’。”
阮·-梅没有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批准了申请，然后退后一步，为林恩即将开始的、又一次“创世表演”，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运输机器人将东西送来。
林恩拿起那冰冷的培养皿和营养液，坐回椅子上，将自己调整到最专注、最神棍的状态。
【虚食之螨】，将他脑海中所有关于“成为使徒”的诱惑与荣耀感，连同那份该死的神圣契约，全部吞噬！
【生命烘炉】，以“信仰”为燃料，极限燃烧！
【进化沙盘】，将“神”与“信徒”的相遇，用亿万种方式，推演了亿万遍！
“演化指令！”
“以‘培养皿’和‘营养液’为模板，创造一种‘感召生命’——【神选之种】！”
“它没有实体！它是一种纯粹的‘概念’！是‘祂’的‘命途’与‘意志’的浓缩体！它是一声‘呼唤’，一道‘神谕’！”
“它存在的唯一使命，就是‘寻找’！寻找宇宙中第一个，能与它的‘频率’产生共鸣的灵魂！”
“一次性！在它找到‘宿主’，或者能量耗尽后，它将彻底消散，回归于‘信息’的本源！”
“轰——”
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一个全新宇宙的创生之力，一闪而逝。
林恩手中的培养皿和营养液，没有融化，没有重组，而是首接……化为了虚无。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悬浮在他掌心上方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无法用肉眼捕捉其形态的、纯粹的“光”。
林恩知道，这就是【神选之种】。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这个滚烫的、代表着“第一使徒”任命书的“山芋”，投入了【黑箱】之中。
在他投入的瞬间。
世界，彻底恢复了正常。
那股盘踞在他灵魂深处，诱惑他、感召他、让他差点就范的“神圣力量”，彻底消失了。
他，林恩，又一次，成功地甩掉了这个宇宙级的黑锅！
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几乎要虚脱在地。
然而，还没等他喘匀一口气。
异变，陡生。
那个一首以来，都只是一个“黑箱”的、只与他进行精神链接的、被动接受“教具”的怪物。
第一次，主动地，对“外界”，产生了“影响”。
只见那团刚刚被投入【黑箱】的、名为【神选之种】的光团，并没有像之前的奇物生命一样，被【黑箱】的内部空间所吸收。
它在【黑箱】的中央，静静地悬浮了一秒。
然后，它仿佛收到了一个无声的指令。
它……穿过了【黑箱】那由未知材料构成的、本应隔绝一切的黑色外壳。
它就那么，轻飘飘地，从那个代表着“神国雏形”的立方体中，飞了出来！
林恩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团代表着“灾难”与“黑锅”的光，悠悠地、仿佛一朵蒲公英的种子，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开始飘荡。
它飘过了实验台，飘过了那些精密的仪器，飘过了运输机器人的头顶。
它的目标，似乎并不明确。
它在……寻找。
寻找那个，能与它产生“共鸣”的灵魂。
林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千万别是我！千万别是我！千万别是我！
他疯狂地在心里祈祷，同时拼命地收敛自己的一切精神波动，努力让自己变成一块石头，一粒尘埃。
那团光，似乎真的没有“看”到他。
它慢悠悠地，继续向前飘。
然后，它停在了阮·梅的面前。
阮·-梅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闪躲，只有一种属于研究者的、极致的、纯粹的“好奇”。
她看着那团光，就像在观察一个前所未见的、珍稀的实验样本。
在林恩那因极度惊恐而无限拉长的时间感知中。
那团光，缓缓地、温柔地，落在了阮·梅伸出的、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白皙的手背上。
光芒，一闪而逝。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那团光，就那么融入了她的手背，留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个微小的、闪烁着微光的几何图形构成的、如同星图般的……印记。
林恩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完了。
甩锅……甩到老板身上了。
就在这时，阮·-梅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林恩。
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茫然”与“不知所措”的神情。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梦呓般的颤抖。
“林恩……”
“它好像……选中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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