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椒房授剑
钟粹宫东配殿的小院里，日头正好。赵蕊换上了一身特制的靛青色练功服——窄袖束腰，下摆略收，方便活动，料子也结实耐磨。这身衣服是内务府按她要求赶制的，在一众繁复宫装中显得格外利落。她面前站着七八个年轻的女官和宫女，包括小桃和桂嬷嬷手下得力的春喜，都是这些日子跟着她练站桩和基础步法，渐渐上道的。
“都活动开了吧？”赵蕊声音清亮，目光扫过众人，“前些日子咱们练了稳下盘，练了基本的闪避步法，知道怎么让自己站得稳，躲得快。今天，咱们学点实在的——怎么在被人突然抓住手腕、胳膊、甚至衣领的时候，快速挣脱，保护自己！”
这话一出，宫女们眼睛都亮了。这才是她们最想学的！上次张答应被年妃罚跪的事，虽不敢明说，但谁心里不怕？
“才人，真能学会吗？”春喜大着胆子问，“我力气小……” “力气小有巧劲儿！”赵蕊走到院子中央，示意小桃过来，“小桃，你抓住我右手腕，用你最大的力气！” 小桃依言，双手紧紧箍住赵蕊的手腕。 “大家看好！”赵蕊沉腰坐马，被抓住的右臂并没有硬往回拽，而是猛地向斜下方一沉，同时手腕像拧麻花一样向内一旋，身体重心配合着往下一压——小桃只觉得一股奇怪的大力传来，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 “咦？！”小桃惊呼。 宫女们看得目瞪口呆。 “这叫‘沉肩坠肘’加‘旋腕’。”赵蕊解释道，一边慢动作分解，“关键不是跟对方硬顶力气，而是利用身体下沉的重力和手腕旋转的巧劲，破坏对方的抓握点。就像拧瓶盖，你硬拔拔不动，但一拧就开了。来，两人一组，互相试试！别用死力，体会那个巧劲儿！”
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宫女们互相抓着对方的手腕，笨拙地尝试着下沉、旋转。 “哎哟，你轻点！” “不是这样，你往下沉……” “好像……好像有点感觉了！” 赵蕊穿梭在她们中间，耐心指导：“对，腰往下坐！……手腕别硬掰，旋转！……腿站稳了！……再来一次！”
桂嬷嬷站在廊下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也透着一丝好奇。这位才人教的，看着确实有用。
赵蕊教完手腕挣脱，又演示了如何挣脱被抓住胳膊肘和衣领的几种情况。她讲的都是最基础、最实用、最容易上手的技巧，不讲花架子，只求关键时刻能救命。 “记住，挣脱之后，第一反应是拉开距离！别傻站着！跑！”赵蕊反复强调，“咱们学这个，不是为了打架，是为了争取那一点逃开的时间！明白吗？” “明白！”宫女们齐声应道，脸上带着兴奋和认真。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声清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常服、只带着苏培盛的雍正，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院子里的“教学”场景。
“皇……皇上！”赵蕊心头一跳，赶紧带着众人跪下，“臣妾（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宫女们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都平身吧。”雍正声音温和，目光落在赵蕊身上，又扫过那些脸上还带着汗珠和兴奋红晕的宫女，“朕路过钟粹宫，听着这边挺热闹，就过来看看。赵才人，这是在……授艺？”
赵蕊起身，心中有些忐忑。在宫里教习武艺，毕竟有点“出格”，不知皇上会不会怪罪。“回皇上，臣妾见宫人们平日劳作辛苦，有时搬运重物或应对突发，容易伤着或受制。便想着教她们一些强健筋骨、活动气血的法子，还有……一点粗浅的防身小技巧，以备不时之需。绝无他意，只是想让她们在宫里当差更稳当些。”她解释得诚恳。
雍正走近几步，看着赵蕊那身利落的练功服和她挺拔的身姿，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走到刚才赵蕊演示的位置，忽然对苏培盛道：“苏培盛，来，你抓住朕的手腕。” “啊？奴才……奴才不敢！”苏培盛吓得一哆嗦。 “朕让你抓你就抓！”雍正语气不容置疑。 苏培盛苦着脸，小心翼翼地抓住雍正的手腕，哪里敢用力。 “用力！像刚才小桃那样！”雍正皱眉。 苏培盛只得加了点力，但依旧不敢太使劲。 雍正也不管他，按照刚才赵蕊教的方法，沉肩、坠肘、手腕猛地一旋！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长期训练形成的协调感！苏培盛只觉得手腕一麻，不由自主就松开了手！
“好！”赵蕊忍不住脱口赞道！她没想到皇上竟然也会！而且动作如此标准！ 宫女们更是看得眼睛发亮，皇上亲自示范了！ 雍正甩了甩手腕，看向赵蕊，眼中带着笑意和一丝考较：“这‘沉肩坠肘’和‘旋腕脱缚’，确实精妙，用的是巧劲而非蛮力。朕年轻时，也跟谙达们学过些摔跤擒拿，这路子有点意思。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赵才人，你刚才教的挣脱衣领那招，若是对方力气极大，死死揪住不放，或者对方不止一人，从后面箍抱，又当如何？”
赵蕊心中一震！皇上不仅会，还懂！而且一眼看出了她教的只是基础应对！她立刻打起精神，眼神也变得专注起来：“皇上圣明！臣妾方才所授，确为最基础情形。若遇大力死缠或多人环伺，单靠巧劲挣脱不易，需用更激烈之法，或攻其要害迫其松手，或借力打力将其带倒，但此法易伤人，且需更高技巧和胆识，非一日之功。臣妾顾虑宫人们根基尚浅，贸然传授恐其使用不当反伤自身，故只授基础脱身之法。若皇上不弃，臣妾可演示一二？”
“哦？演示给朕看看。”雍正来了兴致，退后一步。 赵蕊点头，看向旁边一个身材敦实、力气较大的粗使宫女：“来，你用尽全力，揪住我前襟衣领，死命拽住别松手！” 那宫女得了令，又见皇上看着，鼓起勇气，双手死死揪住赵蕊衣领处的布料，用力往后拽！ 赵蕊身体被她拽得微微前倾，但并不慌乱。只见她左脚猛地向前踏出半步，插入对方两脚之间，同时被揪住的右肩突然向后一撤，身体顺势一个矮身旋转！那宫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完全无法抗拒的旋转力量从赵蕊身上传来，她整个人被带得失去平衡，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就被赵蕊带得向前踉跄扑倒！赵蕊在她扑倒的瞬间，身体早己灵巧地转到了她侧面，轻松脱困！
“好！”这次是雍正忍不住低喝了一声！这招“进步靠身加旋身带摔”，用得干净利落，时机力道都恰到好处！“借力打力，西两拨千斤！漂亮！”
赵蕊扶起那惊魂未定的宫女，对雍正恭敬道：“皇上谬赞。此招需胆大心细，判断对方重心，利用其拉扯之力顺势而为，稍有不慎或力道时机拿捏不准，反易伤己。故臣妾不敢轻易传授给初习者。”
雍正看着赵蕊，眼神中的欣赏之色更浓。她不仅会教，还懂得因材施教，知道深浅，更懂得保护学习的人！这份心思和担当，让他心中对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嗯，你考虑得很周全。”雍正点头赞许，“习武之道，首重根基与武德。你这教法，很好。强健其体魄，授其自保之能，更教其明辨是非，知进退，懂分寸。”他目光扫过那些听得入神的宫女，“你们跟着赵才人好好学，强身健体，遇事不慌，也是你们的福气。”
“是！奴婢谨遵皇上教诲！谢才人教导！”宫女们齐声应道，看向赵蕊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雍正又对赵蕊道：“你继续教吧。朕还有折子要看。”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住，回头看着赵蕊，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赵蕊，你这身衣裳……很精神。”说完，这才带着苏培盛离去。
赵蕊被皇上最后那句夸赞弄得心头一热，圆脸上飞起淡淡的红晕。她看着皇上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耳边还回响着他刚才对武道的点评——“首重根基与武德”、“教其明辨是非，知进退，懂分寸”。这份理解，这份肯定，如同暖流注入心田。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重新看向院中的宫女们，眼神更加坚定：“都听见皇上说的了？习武，强身健体是根本，明事理、懂进退更重要！咱们接着练！把刚才的基础挣脱再练熟！记住，练的是本事，更是心性！”
阳光洒满小院，赵蕊那高挑的身影在宫女们中间穿梭指导，声音清朗有力。那份因皇上意外出现和肯定而激发的力量，让她教导得更加用心。而雍正那句“很精神”和关于武道的评价，如同种子，悄然落入她敬仰的心田，在不知不觉中，滋养着一种更深沉、更微妙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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