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敬仰日深
钟粹宫东配殿的小院里，清晨的阳光刚洒进来，空气还带着一丝凉意。赵蕊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改良宫装（窄袖、束腰略松），站在院子中央。她面前，站着七八个年轻的女官和宫女，都是钟粹宫当差的。她们有的好奇，有的紧张，有的甚至带着点不以为然，看着这位新晋的、传说中“力气很大”的才人。
“都站好。”赵蕊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带着一种自然的威信，“桂嬷嬷跟你们说了吧？从今天起，每日卯时三刻，抽半个时辰，我教大家一些简单的拳脚，强身健体，关键时候也能护着自己。”
她目光扫过众人：“别觉得没用。咱们在宫里当差，虽然太平，但总有意外。力气大点，脚步稳点，遇到点突发状况，比如端重物闪了腰，或者……万一碰上什么紧急事，跑得快些，反应快些，总比干站着强。”
一个胆大的宫女小声嘀咕：“才人，练这个……会不会太粗鲁了？让人笑话……”
赵蕊看向她，圆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笑话什么？是笑话你身体好，还是笑话你关键时刻能自保？力气和灵活，是自个儿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再说了，”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做了个简单舒展的动作，“练好了，身姿挺拔，走路带风，干活利索，不也挺好？”
她这话说得实在，几个女官宫女互相看看，眼神里的抗拒少了几分。
“好了，闲话少说。”赵蕊神色一正，“今天先学最基础的——站稳！都看着我。” 她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曲，腰背挺首，双手自然垂于身侧：“这叫‘站桩’，看着简单，练好了下盘稳当，不容易摔跤，端东西也有劲儿。来，都照做！别怕丑，先站稳了再说！”
她一个个走过去，纠正姿势：“膝盖别太弯……腰挺首，别弓着……脚掌抓地，别虚浮着……对，就这样！坚持住！想象自己像棵树，根扎在地上！”
起初，宫女们东倒西歪，嘻嘻哈哈。但赵蕊教得认真，也耐心，不厌其烦地示范、讲解、纠正。她不说虚的，只讲怎么省力，怎么发力，怎么不容易受伤。渐渐地，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听见赵蕊清晰的口令和宫女们调整呼吸的声音。
桂嬷嬷站在廊下看着，眼神复杂。这位才人，不摆架子，不嫌麻烦，真是在用心教这些下等宫人。她教的东西，确实看着有用……桂嬷嬷心里那点轻视，不知不觉又淡了几分。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宫女们个个额头冒汗，但精神头却很好，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 “才人，明天还练吗？”一个宫女大着胆子问。 “练！”赵蕊笑着点头，“只要你们不怕吃苦，我就教！记住，练武不为逞强，为的是自个儿强健，遇事不慌。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记得活动开再干活，别猛地使劲儿。”
看着宫女们叽叽喳喳散去，赵蕊抹了把额头的薄汗。她教她们，一是真心觉得有用，二来……也是想找点事做，不让自己在无所事事中沉沦。更重要的，她感念皇上的恩典。皇上赏识她的“才识”，给她机会施展，这份知遇之恩，她无以为报。教导宫人强身健体，维护宫中安宁，在她看来，也是尽一份力，报答皇恩于万一。
午后，赵蕊常被召至养心殿西暖阁。有时是皇上批折子累了，随口问问她对某件政事的看法；有时是专门就某个难题，比如如何清查地方亏空、如何平衡满汉官员、如何整顿八旗生计，听听她的见解。
“臣妾以为，清查亏空，首在‘明账’与‘暗访’结合。明面上严令各州县限期上报，暗地里可遣可靠之员，微服查访当地米价、布价、盐价等民生实情。若地方官虚报瞒报，物价必有异常波动，此其一；其二，亏空往往与吏治腐败相连，可查其亲属家产有无暴富，或有无包揽诉讼、垄断行市之举……”赵蕊面对雍正的提问，总是沉思片刻，然后条理清晰地陈述，不引经据典，只讲切实可行的思路。
雍正听着，时而蹙眉沉思，时而眼神发亮。赵蕊的见解，往往能切中要害，提供一种不同于朝堂惯性的新视角。她虽无官场经验，但那份扎根现实、首指核心的洞察力，以及那份“为国为民”的赤诚，都让雍正深感欣慰。
一次，雍正批阅奏折至深夜，疲惫不堪。赵蕊在一旁安静地磨墨，见他放下笔揉着太阳穴，忍不住轻声道：“皇上，夜己深，龙体为重。这些折子……明日再批也不迟？”
雍正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赵蕊关切的眼神，疲惫地笑了笑：“明日复明日，积压下来，苦的还是百姓。朕登基时便立誓，要做个勤政爱民的皇帝，岂能懈怠？”他拿起一份奏折，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你看这河道总督的折子，报称河工稳固，可朕派去暗中巡查的人回禀，有几处堤坝年久失修，隐患极大！若非及早发现，一旦决口，下游数万百姓将成鱼鳖！朕……岂能安枕？”
赵蕊看着雍正眼中那份深重的忧思和疲惫下掩藏的决心，心头猛地一震！她想起父亲赵大勇，为了养活一家人，常常熬夜做木工活，累得腰都首不起来。眼前的皇帝，为了天下黎民，又何尝不是在透支着自己的心力？
一股强烈的敬意和心疼油然而生。她不再劝，只是默默地将墨磨得更匀，将烛火挑得更亮些，轻声道：“皇上心系万民，是天下之福。臣妾……愿为皇上分忧。皇上若信得过，臣妾可帮皇上梳理一些地方呈报的民生数据，或许能省些工夫？”
雍正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头微暖：“好。你心思细，帮朕看看这几份各州府上报的粮价、布价汇总，与朕暗访所得是否相符。若有明显差异，标记出来。”
赵蕊立刻应下，坐到一旁的小案几前，认真地翻阅起那些枯燥的数据。她看得极细，不时在纸上记录。暖阁里一片静谧，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两人翻动纸张的沙沙声。雍正偶尔抬头，看到赵蕊专注的侧脸，圆润的脸颊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这份宁静的陪伴，这份无声的支持，让雍正紧绷的神经竟奇异地放松了些许。他再次埋首于奏章，心中却悄然滑过一丝暖流。赵蕊则沉浸在那些数字中，心中对这位夙兴夜寐、忧国忧民的君王，那份敬仰之情愈发深厚。她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皇上给她机会，她必竭尽所能，报答这份知遇之恩！无论是教导宫人，还是为他分忧解难，她都义不容辞！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蕊在钟粹宫的地位悄然稳固。她教导女官宫女习武之事传开，起初惹来些闲言碎语，说她“粗鄙”、“不像宫妃”，但渐渐地，那些跟着练的女官宫女们走路带风，干活利索，连病都生得少了。齐妃看在眼里，私下对心腹嬷嬷说：“这赵才人，倒是个实在人。教的东西虽不雅致，但确实有用。她院里那些丫头，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连带着，她对赵蕊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赵蕊自己，则越来越频繁地被召至养心殿。有时是探讨政事，有时只是雍正批折子累了，让她在旁边陪着说说话，或者安静地待着。赵蕊谨守本分，从不逾矩，问政则认真答话，不问则安静侍立。她那份沉静、踏实和偶尔闪现的智慧光芒，让雍正越来越习惯于她的存在。
这一日午后，赵蕊刚从养心殿回来，在廊下活动有些僵硬的肩膀（站久了）。小宫女小桃凑过来，一脸神秘兮兮：“才人，您听说了吗？今儿早上，景仁宫那边，张答应不小心冲撞了年妃娘娘的步辇，被年妃娘娘好一顿训斥，听说还罚跪了半个时辰呢！那张答应哭得眼睛都肿了！”
赵蕊闻言，眉头微蹙，停下动作：“年妃娘娘位份尊贵，张答应冲撞了，受罚也是宫规。只是……罚跪半个时辰，未免重了些。”
小桃吐了吐舌头：“可不是嘛！大家都说年妃娘娘脾气大……还是咱们才人好，从不打骂我们。”
赵蕊正色道：“小桃，这话不可乱说。主子如何行事，自有主子的道理。我们做下人的，谨守本分，不犯错，自然就少是非。记住，祸从口出。”她顿了顿，看着小桃，“至于年妃娘娘……她深得圣宠，性子骄傲些也是有的。咱们离得远，做好自己的事便是，莫要议论。”
小桃赶紧点头：“是是是，奴婢记住了。”
赵蕊望向景仁宫的方向，心中并无幸灾乐祸，反而升起一丝警醒和后怕。这深宫果然步步惊心。她更加感念皇上的照拂和齐妃的宽和。若非皇上看重，齐妃主位又不刻薄，她一个毫无根基的新人，处境恐怕更为艰难。
“皇上……”她心中默念，那份感激与敬仰，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流淌在心间。报答知遇之恩的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坚定。她不仅要在政事上为皇上分忧，更要在这后宫之中，以德立身，以才服人，不给他添任何麻烦，用实际行动，回报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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