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芳心涟漪
连着几日天气晴好，钟粹宫东配殿的小院里，赵蕊正带着几个宫女练习一套新的防身手法。她穿着那身靛青色的棉布练功服，动作利落，讲解清晰。
“看清了没？对方要是从后面这样抱住你，别慌！”赵蕊示意小桃从后面箍住她的腰，“先沉腰，站稳！然后用手肘！对，就像这样，狠狠往后顶他肋骨下方！这里是软的，一顶他就吃痛！吃痛了手就会松！记住，稳、准、狠！”
“是！才人！”小桃和其他宫女齐声应道，学得有模有样。
赵蕊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目光扫过她们认真的脸庞。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心里也像这天气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敞亮。自从那天皇上在石榴林边……几乎要伸手扶住她之后，这些天，她总觉得心头揣着点东西，像揣着只温顺的小雀儿，时不时扑棱一下翅膀，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悸动。
就在这时，桂嬷嬷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点不同寻常的笑意。 “才人！”桂嬷嬷走到赵蕊身边，声音压低了点，带着点神秘，“苏培盛公公来了，在外头候着呢，说是有东西要亲自交给您。”
苏培盛？亲自来送东西？ 赵蕊心头一跳，那股子小雀儿扑棱的感觉更明显了。她赶紧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整理了下衣襟：“快请苏公公进来。”
苏培盛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樟木箱子。 “奴才给才人请安！”苏培盛规矩地行礼。 “苏公公快请起。”赵蕊连忙虚扶了一下，目光忍不住落在那箱子上，“这是……”
“回才人，”苏培盛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透着股亲近，“万岁爷惦记着才人喜欢看书钻研，又常帮万岁爷整理那些繁杂卷宗。前些日子见才人翻阅库房里那些旧版《农桑辑要》时，说字迹有些模糊不清，看着费劲。这不，今儿个万岁爷特意吩咐奴才，把内府新刻印的、字迹清晰放大的精装版《农桑辑要》全套，还有几本万岁爷觉得有用的《河工纪要》、《仓廪新编》，都给才人送来了！”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小太监打开箱子。
箱盖揭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摞崭新的线装书，纸张洁白，墨色清晰，散发着淡淡的油墨清香。那套《农桑辑要》的封皮尤其庄重漂亮。
赵蕊看着那一箱子崭新的书籍，眼睛瞬间就亮了！她记得！是有一次在养心殿偏殿整理旧档时，她随手翻看一本旧《农桑辑要》，顺口提了一句：“这书是好书，就是字小了些，印得也模糊，看着费眼睛。”她当时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指望什么！
可皇上……皇上竟然记住了？ 不仅记住了，还特意让人重新刻印了清晰放大的版本！还额外添了其他她觉得有用的书！
一股巨大的、带着甜意的暖流猛地冲上赵蕊的心头，瞬间淹没了她。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圆润的脸颊像染上了最好的胭脂。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膛里那颗心，“咚！咚！咚！”地用力跳动着，又快又响，仿佛要挣脱出来一般。
“这……这……”赵蕊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巨大的惊喜和感动让她有些失态。她看着苏培盛，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苏公公，皇上……皇上他日理万机，怎好为这些小事费心？臣妾……臣妾实在惶恐，受之有愧……”
苏培盛是个人精，看着赵蕊这反应，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才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万岁爷说了，才人您心思都在正事上，帮万岁爷分忧解难，眼睛累坏了可不行。让您看书看得清楚些，也是……嗯，也是为朝廷着想嘛！”他巧妙地把私心的关怀套上了公事公办的外衣。
“是……是……”赵蕊连连点头，心头的暖流却更加汹涌。为朝廷着想？可她知道，这分明是皇上对她……对她个人的体贴！那份细致入微的关注，比任何赏赐都更让她心头发烫。
“奴才差事己了，就不打扰才人教导了。”苏培盛见东西送到，效果达到，便识趣地告退，“才人您慢慢看，奴才告退。” “多谢苏公公跑这一趟！”赵蕊连忙道谢，亲自将苏培盛送到院门口。
看着苏培盛走远，赵蕊才快步走回那箱子书旁，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那本崭新的《农桑辑要》。指尖抚过清晰挺括的字迹，那油墨的清香钻入鼻尖，仿佛还带着养心殿里熟悉的墨香，更带着一丝……属于帝王的、隐秘而温存的关怀。
“哇！才人！这么多新书！还是内府精刻的！”小桃和宫女们围了上来，一脸羡慕。 “皇上对才人可真好！”另一个宫女小声感叹。 “是啊，听说这精刻本可金贵了，都是给皇上和王爷们看的！” “才人您看这字，多清楚啊！跟印在纸上似的！” 宫女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语气里充满了对赵蕊的羡慕和对皇上恩宠的敬畏。
赵蕊听着她们的话，捧着书的手微微有些发烫。她努力想压下嘴角那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弧度，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巨大的欢喜，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心防，让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轻飘飘的甜蜜感中。
“好了，都别围着了。”赵蕊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先把书搬进我屋里去，轻点放，别磕着。”她指挥着宫女们，自己则亲自抱着那本《农桑辑要》，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接下来的半天，赵蕊都有些心不在焉。教导宫女们练功时，讲解的间隙，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屋里那个樟木箱子。心里像揣了个小鼓，时不时就敲打一下，提醒着她那份沉甸甸的喜悦。
傍晚时分，桂嬷嬷端着一盏燕窝进来：“才人，歇会儿吧，用点东西。” 赵蕊放下手中正爱不释手翻看的新书，接了过来：“有劳嬷嬷。” 桂嬷嬷看着赵蕊脸上那还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和眼底藏不住的亮光，以及她时不时就瞟一眼那箱书的动作，忍不住笑着打趣道：“才人今儿个得了宝贝，这气色瞧着都格外好，跟抹了胭脂似的。”
赵蕊被说中心事，脸更红了，捧着碗的手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嬷嬷说笑了……是皇上厚爱，臣妾……受宠若惊罢了。” “这哪是‘惊’啊，老奴瞧着，才人心里是‘喜’还来不及呢！”桂嬷嬷是过来人，话点到即止，带着善意的调侃，“万岁爷待才人，这份心思……可真是细致。咱们宫里，能得万岁爷这般记挂的，可不多见哟。”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赵蕊的反应。
赵蕊只觉得脸上的热度又升高了几分，心口那股甜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没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燕窝，但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无法掩饰的、亮得惊人的眼神，早己将她的心绪暴露无遗。
桂嬷嬷看着她这模样，心里也替她高兴，不再多言，只是慈祥地笑了笑，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 赵蕊沐浴过后，只穿着素白的中衣，坐在灯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入睡，而是忍不住又打开了那箱子，拿出那本崭新的《农桑辑要》。昏黄的烛光下，清晰的字迹显得格外温润。
她并没有立刻去读里面的内容，只是用指尖，一遍又一遍，轻轻地、珍重地抚摸着书页上那些清晰的字迹。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那份远在养心殿的、无声的关怀。
“皇上……”她低低地、无声地念着这个称呼。 指尖下的字迹似乎变得滚烫起来。 他记得她随口的一句话。 他担心她看书伤眼睛。 他特意为她准备了清晰放大的版本。 他……是在意她的。
这个认知，像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荡开一圈又一圈名为“欢喜”的涟漪。这涟漪不同于对君王的敬畏，也不同于对知遇之恩的感激，它是一种全新的、带着隐秘甜意和微微眩晕感的悸动。
她想起他指点江山时的锐利眼神，想起他批阅奏折时紧蹙的眉头，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疲惫，更想起他看向自己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关切……
这份情愫来得如此悄然，却又如此汹涌。它像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苞，带着羞涩，更带着无法言说的蓬勃生机，在她心底最深处，无声地蔓延开来。她轻轻合上书页，将那份沉甸甸的、带着墨香的欣喜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拥抱着一个甜蜜的秘密。窗外月色如水，映照着她圆润脸庞上那抹挥之不去的、名为“芳心涟漪”的动人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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