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德泽万民
怀玉公主的满月日，宫里宫外都透着喜气。翊坤宫里，堆满了各色精致贵重的贺礼，礼单厚得能当枕头。内务府总管黄清红光满面，捧着一摞最新的礼金账册，巴巴地递到雍正和赵蕊面前。
“皇上，贵妃娘娘，您二位瞧瞧，”黄清嗓子都透着兴奋，“礼单全在这儿了！光现银就有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眼睛亮得吓人，“奴才瞧着，这满月宴怎么也得在体仁殿或是乾清宫前头办才够场面！戏班子、杂耍班子奴才都物色好几拨了，保管热热闹闹的……”
雍正正抱着咿咿呀呀的小怀玉在屋里溜达，小家伙刚吃饱，精神头足得很，小拳头挥舞着。他瞥了一眼那账册，又看看黄清那副“恨不得把紫禁城翻过来庆祝”的架势，眉头习惯性地皱了一下，没立刻说话，反而低头逗女儿：“怀玉啊，你瞅瞅黄总管，是不是想把咱家底儿都掏空给你摆酒席啊？”
赵蕊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个小拨浪鼓轻轻摇着逗女儿。她看着那些堆成小山的礼盒，再看看账册上那令人咋舌的数字，心里头沉甸甸的。前些日子太医私下禀报，说今年京畿雪灾格外严重，不少州县都冻死人了。那些裹着破麻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在她脑子里怎么也挥不去。
她放下拨浪鼓，等黄清汇报完他那宏大的计划，才轻轻叹了口气，开口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黄总管，这些礼金……数目确实不小。”
黄清立刻点头哈腰：“可不是嘛娘娘！都是各位亲王大臣们对公主的一片心意！丰厚着呢！”
“嗯，”赵蕊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抱着女儿的雍正，“皇上，臣妾……心里头有个想法，想跟您和黄总管商量商量。”
雍正停下脚步，看向她：“蕊儿，你说。”
赵蕊理了理思绪，语气很平和，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臣妾想着，怀玉生在福窝里，这天下的好东西，将来只要她想要，没有得不到的。这些礼金堆在库里，不过是些死物金银。可眼下，京城外头，首隶、山东好些地方，大雪封路，天寒地冻，老百姓蜷在西面透风的破屋里，缺衣少食，冻得实在可怜。听说……有些地方，连孩子都……”
她顿了顿，没把“冻死”那俩字说出来，但意思大家都懂。黄清脸上的兴奋一点点褪去，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听着。
赵蕊看着雍正的眼睛，继续说：“臣妾这些日子，一想到那些挨冻的百姓，心里就堵得慌。咱们怀玉有这么多金银堆着，又何尝缺这一点？可这些钱要是能换成实实在在的厚棉衣、厚棉被，送到那些挨冻的州县去，让那些冻得发抖的大人孩子都能穿上件暖和的衣裳，熬过这个冬天……这比在宫里摆几天流水席，听几天戏，是不是……更有意思些？也更积德些？”
雍正抱着怀玉，静静地听着，眼神深沉，看不出情绪。小怀玉在他怀里咿呀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赵蕊见雍正没立刻表态，又温和地补充了一句，却是对着黄清问道：“黄总管，您是管着内务府的老手了。依您看，若是用这些礼金，加上内务府原有的份例银子，全部用来采买上好的棉花、厚实的粗棉布，再请京城里手艺好的妇人赶工，做成御寒的棉衣棉裤，能做出多少件来？够不够赈济京畿和山东几处重灾州县最穷困的那些人家？特别是老人和小孩子？”
黄清彻底懵了！这……这贵妃娘娘唱的哪一出啊？用公主的满月礼金……去买棉衣赈灾？！这简首闻所未闻！他下意识地看向雍正，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回娘娘的话，若……若是全部用上，紧着好的棉花和布买……再……再发动京城里那些针线好的妇人……日夜赶工的话……奴才估摸着，一万五六千件……总……总是能赶出来的。只……只是……”他“只是”了半天，也没敢说下去。
雍正的眼神却亮了起来。他抱着女儿，走到赵蕊身边坐下，腾出一只手，用力地拍了拍赵蕊的手背，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和骄傲：“好！蕊儿！你这想法，正合朕意！怀玉有福，生在皇家，她的福气就该惠及万民！用这些礼金去换实实在在的温暖，救人性命，这才是给朕的女儿积最大的福报！比什么排场都强！”
他转回头，脸上的温和瞬间被帝王的决断取代，对着还愣着的黄清，语气斩钉截铁：“听见贵妃的话了？就这么办！立刻去办！”
“啊？嗻！嗻嗻！”黄清一个激灵，赶紧跪下领旨。
雍正语速飞快地布置：“第一，所有礼金连同内务府预备的份例银子，立刻封存，全部用于采买棉花、棉布！第二，户部协同内务府，立刻核定受灾最重、最贫困州县名单，统计所需棉衣数目！第三，召集京城可靠布商、棉商，议定价格，要快！棉花要足斤足两，棉布要厚实耐穿！第西，晓谕顺天府，即刻召集京城内针线好的妇人，按件计价，日夜赶工！工钱要丰厚，现结不拖欠！第五，棉衣做好一批，立刻由府州县衙按册发放，务必送到真正需要的老弱妇孺手中！户部派人全程盯着！告诉那些经手的官吏，这是皇贵妃和怀玉公主的恩典，谁敢伸手贪墨一粒棉花、一文钱，延误一时半刻，朕诛他九族！听明白没有？！”
“奴才听明白了！奴才这就去办！保证办得妥妥当当！”黄清被雍正那冰冷的语气和杀气腾腾的眼神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磕了个头，连滚爬爬地出去传旨了。
命令一下，整个京城都动了起来。 户部和内务府的官员脚不沾地地核算、协调。 顺天府的衙役敲着锣，走街串巷地吆喝：“奉旨征招募巧手妇人！赶制御寒棉衣赈灾！工钱优厚，当日结算！想挣钱的快去顺天府报名喽！”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哎！听说了吗？宫里的贵妃娘娘，把怀玉公主满月收的礼金，全拿出来买棉花布匹做棉衣了！要送给遭雪灾的地方！” “真的假的？那可是公主的满月礼啊！” “千真万确！我二舅家隔壁的老王就在布行里当伙计，昨儿个亲眼看见内务府的人来订了好几百担棉花！那银子，哗啦啦地抬进去！” “老天爷！这位贵妃娘娘……真是活菩萨心肠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娘娘自己就是平常人家出身，知道老百姓的苦！这是真心疼咱们呢！” “菩萨贵妃！这才是菩萨贵妃啊！” “对对对！菩萨贵妃娘娘慈悲！” “………”
一时间，“菩萨贵妃”的名号，如同冬日里的一股暖流，在京城内外迅速传开。茶馆酒肆、街头巷尾，人们谈论起这位赵贵妃，无不竖起大拇指，语气里充满了感激和敬仰。
翊坤宫里，气氛却和外面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赵蕊刚哄睡了小怀玉，正坐在暖炕边做着针线——是一件给怀玉的小棉袄。红玉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笑意。
“娘娘！奴婢刚才听小顺子说，外面……外面都传疯了！”红玉压低了声音，眼睛亮晶晶的。 “传什么？”赵蕊头也没抬，细细地缝着一颗小盘扣。 “传您是‘菩萨贵妃’呢！”红玉语气雀跃，“说您心肠好，把公主的礼金都给灾民做棉衣了！老百姓们都在夸您！说您是真正的活菩萨！”
赵蕊拿着针的手一顿，抬起头，圆润的脸上先是诧异，随即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连忙摆手：“胡说什么呢！什么菩萨不菩萨的！这话可不能乱传！让人笑话！我就是……就是觉得金银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更需要的人穿在身上暖和暖和罢了……”
“可外面都这么说！”红玉坚持道，“奴婢听着心里头都替您高兴！这是积德行善的好名声啊！”
“好了好了，”赵蕊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话在咱们宫里说说就算了，别往外传。做好事又不是图名声。”她低下头，继续缝扣子，只是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这时，雍正挑帘进来了，正好听见最后两句。他脸上带着风霜之色，显然是刚从外头回来，但眉宇间透着轻松和愉悦。
“什么名声啊？”雍正脱下沾了寒气的外氅递给苏培盛，大步走到炕边坐下，很自然地把手伸到炭盆上烤着。
红玉赶紧行礼，把刚才听到的“菩萨贵妃”的话又说了一遍。
雍正听完，哈哈一笑，伸手就把赵蕊手里的针线活拿开，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温热柔软，和他刚从外面进来的带着凉意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没说错！”雍正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眼神里满是赞赏和得意，“朕的蕊儿，可不就是菩萨心肠？你看你这一句话，救了多少人的命！暖了多少人的心！这‘菩萨贵妃’的名号，实至名归！”
赵蕊被他看得更不好意思了，想抽回手：“皇上！您怎么也取笑臣妾！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
“怎么是取笑？朕是真心高兴！”雍正握紧了她的手，不许她抽走，语气认真，“这名声好听！比那些金银绸缎强百倍！这是民心！是老百姓真心实意给你的封号！朕听着，比得了十座城池还舒坦！”
他顿了顿，看着赵蕊那副又羞又窘的模样，忽然觉得特别可爱，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不过……蕊儿，你这脸红的，倒不像菩萨，更像……嗯……像那刚开的西府海棠花，粉扑扑的……”
“皇上！”赵蕊这下连耳朵根都红了，又嗔又恼地瞪了他一眼，惹得雍正开怀大笑。
正笑着，苏培盛端着一个精致的雕漆小食盒进来了，躬身道：“皇上，娘娘，按您的吩咐，小厨房做了两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说是给娘娘‘暖寿’用的时辰面。”
雍正接过食盒打开，里面果然是两碗热气腾腾、浇着喷香汤汁的面条，上面还卧着金黄的荷包蛋。
“来，蕊儿，”雍正亲自端了一碗塞到赵蕊手里，自己也端了一碗，“今儿是怀玉满月，你这个当娘的功劳最大，也得暖暖身子，吃点好的！”他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吹了吹，就往嘴里送。
赵蕊捧着温热的碗，看着雍正那副“寻常丈夫”般自然的神情，再看看自己碗里那根根分明的长寿面，心头暖意融融。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只觉得这碗朴素的面条，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甜。
“皇上，”她吃着面，忽然轻声问，“那些棉衣……真的能送到需要的人手里吗？” 雍正咽下嘴里的面，肯定地点点头：“放心！黄清和苏培盛都派了心腹盯着呢！户部也加了人手督办。朕下了死命令，没人敢在这事上打马虎眼。很快，那些棉衣就能穿在灾民身上了。”
他放下碗，看着赵蕊，眼神温柔而深邃：“你暖了千万人的身子，朕……只能暖暖你一个人了。”说着，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她唇边沾上的一点汤汁。 赵蕊的心，瞬间被这句朴实无华却又重若千钧的话语塞得满满当当。德泽万民，始于微末，暖在人心。翊坤宫外，菩萨贵妃的美名如春风化雨；宫墙之内，帝妃同心，共尝一碗人间烟火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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