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阳把西厢房的窗棂染成金红色。
陆念安蹲在门槛上，手里转着根竹枝，竹枝的影子在地上画着圈。
（二）
灶房飘来蒸红薯的甜香。
王婶的大嗓门撞在院墙上弹回来：“念安！把晾着的豆角收进来，要下雨了！”
（三）
陆念安把竹枝插在土墙缝里，转身去抓竹匾。
豆角上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碎冰。
（西）
云层压得很低，远处的槐树梢在风里摇得厉害。
他数着竹匾里的豆角，数到第七十八根时，第一滴雨砸在匾沿上，“啪”的一声。
（五）
王婶端着蒸红薯从灶房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灰。
“赶紧进房！这雨看着要泼下来了！”她往檐下跑，鞋底带起的泥点溅在青砖上。
（六）
陆念安抱着竹匾冲进东厢房，把豆角倒在八仙桌上。
窗纸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白灯笼，忽然“嘶啦”一声破了个洞。
（七）
雨点顺着破洞钻进来，落在桌面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他扯了张废报纸去堵，报纸刚贴上就被风吹跑，打着旋儿飞进了院子。
（八）
王婶把红薯放在灶台上，拿过针线筐里的布片。
“你娘绣的这块蓝布正好用上，比报纸结实。”她穿针时，线头在嘴里抿了抿。
（九）
陆念安蹲在窗下看她缝补。
针脚歪歪扭扭的，像他在田埂上画的小河，却把破洞堵得严严实实。
（十）
雷声从远处滚过来，震得窗棂嗡嗡响。
王婶把一个烫手的红薯塞给他：“拿着暖手，你小时候最怕打雷，一炸雷就往灶膛后头钻。”
（十一）
红薯皮烫得他指尖发红，他剥开一角，金黄的瓤冒着白气。
甜香混着雨味飘进鼻子，他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样的雨天，娘在这儿教他写“雨”字。
（十二）
娘的手很软，握着他的手在纸上画竖钩。
“这钩要像檐角的雨，得往下坠着才有力道。”她说完，就着雨声哼起了童谣。
（十三）
雨声越来越大，院角的水缸快满了，水漫过缸沿，在地上汇成小溪。
陆念安咬了口红薯，甜汁沾在嘴角，他舔了舔，忽然想娘了。
（十西）
王婶坐在对面剥花生，花生壳堆在脚边，像座小小的山。
“你娘寄信来了，说下月初就回来，”她把一颗的花生仁递给他，“到时候让她给你绣个新荷包。”
（十五）
陆念安的心跳快了半拍，手里的红薯忽然不烫了。
他盯着窗上的布片，布片上绣着朵小雏菊，是娘去年春天绣了一半的。
（十六）
风从布片边缘钻进来，带着雨的潮气。
他数着布片上的针脚，一针，两针，首到数到第三十七针时，雷声又响了，这次离得很近。
（十七）
王婶把花生仁装进铁皮盒，铁盒上的锁扣“咔哒”一声扣上。
“别数了，再数雨就停了，”她擦了擦手，“你娘回来要是知道你还怕打雷，该笑你了。”
（十八）
陆念安把最后一口红薯塞进嘴里，含糊道：“我才不怕。”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他下意识往王婶身边靠了靠。
（十九）
王婶笑了，拍了拍他的后背：“不怕就好，”她望着窗外的雨帘，“这雨冲干净了院子，你娘回来时，路就好走了。”
（二十）
雨还在下，檐角的水珠连成线，像串断了的珠子。
陆念安走到窗边，看着布片上的小雏菊，忽然觉得，娘的味道，就藏在这雨里，藏在红薯的甜香里，藏在歪歪扭扭的针脚里。
（二十一）
他从兜里摸出块半旧的玉佩，是娘临走时给的，玉上的纹路被摸得发亮。
雨声里，他好像听见娘在喊他的名字，像小时候无数个雨天那样。
（二十二）
王婶收拾着碗筷，脚步声在屋里荡开。
“把油灯点上吧，天快黑透了，”她说，“点了灯，你娘在远处就能看见家了。”
（二十三）
陆念安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窗外的雨还在下，檐下的风带着湿气，却吹不散屋里的暖。
（二十西）
他想起娘说过，檐下的风最懂人心，会把思念捎到该去的地方。
他对着油灯，轻轻说了句：“娘，早点回来。”
（二十五）
油灯的火苗晃了晃，像是应了声。
陆念安笑了，把玉佩重新揣进兜里，指尖还留着红薯的甜味，和娘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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