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院子里的鸡还没打鸣。
陆知衍己经醒了。
他悄咪咪地挪下床。
脚刚沾地。
就被地板的凉意激得缩了缩。
苏晚翻了个身。
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又沉沉睡去。
陆知衍笑了笑。
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
轻轻披在身上。
他拄着拐杖。
一步一步往院外挪。
拐杖头敲在石板路上。
发出“笃笃”的轻响。
像在跟沉睡的院子打招呼。
院门外的老槐树。
叶子上沾着层薄薄的晨露。
风一吹。
露水滴下来。
砸在陆知衍的手背上。
凉丝丝的。
他在槐树下站了会儿。
抬头看树顶上的天。
天是淡淡的青灰色。
像块刚洗过的粗布。
远处的屋顶。
还罩着层朦胧的雾。
“老爷子。”
隔壁的张大爷背着锄头走过来。
裤脚卷到膝盖。
小腿上沾着泥。
“今儿起得早啊。”
陆知衍往旁边挪了挪。
给张大爷让出路。
“睡不着。”
他的声音有点哑。
“出来透透气。”
张大爷笑了。
“是不是惦记你那西瓜籽？”
两人慢慢往回走。
拐杖和锄头的声音。
在安静的巷子里回荡。
“念安昨儿种的。”
陆知衍说。
“那小子。
跟他爸一个样。
做事毛躁。”
张大爷往院子里瞅了眼。
葡萄架下的竹床还在。
上面落了片叶子。
“你啊。
就是嘴硬。”
他用锄头柄指了指竹床。
“当年小团子在那床上滚。
你眼睛都笑成缝了。”
陆知衍没说话。
嘴角却悄悄翘了翘。
晨露从葡萄藤上滴下来。
落在他的肩膀上。
像谁轻轻按了下。
苏晚己经起来了。
正站在厨房门口择菜。
见他们进来。
往石桌上摆了两个马扎。
“老张。
进来喝碗粥。”
张大爷摆摆手。
“不了。
地里的菜该浇水了。”
陆知衍坐在马扎上。
看着苏晚择菜。
她的头发用根木簪挽着。
几缕碎发垂在耳边。
沾了点水汽。
像刚抽芽的柳丝。
“乐乐呢？”
他问。
“在屋里赖床呢。”
苏晚把择好的青菜放进竹篮。
“说要等太爷爷回来讲故事。
才肯穿衣服。”
陆知衍笑出了声。
拐杖在地上点了点。
“这丫头。
跟她奶奶小时候一个样。
嘴甜。
会撒娇。”
苏晚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就你会说。”
厨房里飘出米粥的香。
混着柴草的烟火气。
在院子里慢慢散开。
陆知衍往屋里瞅了瞅。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里面还没动静。
“念安呢？”
他又问。
“估计还在做梦。”
苏晚往灶膛里添了把柴。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
“昨晚跟他爸打电话。
聊到后半夜。”
晨露渐渐干了。
太阳从东边的屋顶爬上来。
把院子染成淡淡的金色。
鸡终于打鸣了。
声音清亮得很。
像在喊所有人起床。
屋里传来乐乐的哭声。
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我要太爷爷！”
陆知衍赶紧往屋里挪。
拐杖敲得地板咚咚响。
苏晚在后面喊。
“慢点！别摔着！”
乐乐正坐在床上抹眼泪。
小被子踢到了脚边。
见陆知衍进来。
张开胳膊要抱抱。
“太爷爷！
你去哪了？”
陆知衍把她抱起来。
在她脸上亲了口。
“去给你摘星星了。”
乐乐的哭声停了。
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星星呢？”
陆知衍指了指窗外。
“被太阳吓跑了。
明天早起。
太爷爷带你去抓。”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伸手去揪他的胡子。
陆念安打着哈欠从另一间屋出来。
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像堆杂草。
“爸。
乐乐醒了？”
乐乐在陆知衍怀里喊。
“爸爸懒虫！
太阳都晒屁股了！”
苏晚端着粥进来。
白瓷碗里冒着热气。
“快洗漱去。”
她把碗放在桌上。
“粥要凉了。”
陆念安应了声。
脚步虚浮地往院子里走。
差点被门槛绊倒。
陆知衍抱着乐乐坐在桌边。
看着她小口小口喝粥。
粥里放了点冰糖。
甜丝丝的。
乐乐喝得满脸都是。
像只偷喝蜜的小花猫。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小团子也这样。
坐在他腿上喝粥。
粥洒在他的衬衫上。
烫出个小小的黄印。
他当时还骂了句。
心里却软得像团棉花。
阳光透过窗棂。
落在乐乐的小脸上。
绒毛看得清清楚楚。
陆知衍的目光。
温柔得像刚化的春水。
他轻轻拍着乐乐的背。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那曲子。
是他年轻时听来的。
早忘了名字。
却记得调子。
当年哄小团子睡觉时唱。
现在哄乐乐。
还是这 same 调子。
苏晚靠在门框上。
看着屋里的祖孙俩。
手里的抹布停在半空。
晨光落在她的白发上。
像撒了把碎金。
她忽然觉得。
日子就该是这样的。
慢慢的。
暖暖的。
带着粥的香。
和孩子的笑。
院门外传来张大爷的喊声。
“老陆！
你家的黄瓜长新叶了！”
陆知衍往窗外应了声。
“知道了！
下午我去看看！”
乐乐从他怀里挣出来。
“我也要去！
我要给小黄瓜浇水！”
陆念安洗漱完进来。
脸上还带着水珠。
“爸。
下午我陪您去。”
他拿起个馒头。
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顺便看看那西瓜籽。
有没有发芽。”
陆知衍笑了。
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
像朵盛开的菊花。
晨露己经完全干了。
院子里的花草。
在阳光下舒展着叶子。
生机勃勃的。
像他心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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