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巷尾的老槐树影在月光下铺了一地，像块洗旧的青布。
我踩着树影往家走，鞋底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二）
张大爷的竹椅还在墙根歪着，椅面上搭着件蓝布衫。
领口的纽扣松了线，垂下来晃悠，像只欲飞的蝶。
（三）
墙头上的牵牛花谢了，只剩干枯的藤缠着砖块。
月光落在藤上，把纹路照得清清楚楚，像谁用银线绣的网。
（西）
杂货铺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点昏黄的光。
王婶正在算账，算盘珠子的碰撞声顺着风飘出来，“噼啪”脆响。
（五）
我踮脚往里瞅，看见柜台上摆着个玻璃罐。
罐里的水果糖裹着透明糖纸，在光下闪，像浸在水里的星。
（六）
“回来了？”王婶抬头看见我，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嗯，刚从学堂回来。”我攥了攥书包带，带起的风掀动了柜角的账本。
（七）
她从罐里摸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进我手里。
糖块凉丝丝的，在掌心化出点黏黏的甜。
（八）
“你娘托人捎了信，”王婶用红绳捆着账本，“说下个月就从镇上回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橘子糖在嘴里化得更快了，甜得有些发慌。
（九）
竹椅旁的煤炉还温着，壶里的水“咕嘟”冒泡。
白汽从壶嘴钻出来，撞上月光，散成细雾。
（十）
张大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捏着个旱烟袋。
烟杆上的铜锅磨得发亮，在月光下泛着暖黄的光。
（十一）
“小子，过来坐坐。”他往竹椅上拍了拍，灰尘在光里跳。
我挨着他坐下，橘子糖的甜混着烟草味，在空气里缠成线。
（十二）
“你娘走那天，也是这样的月亮，”张大爷吸了口烟，“她背着包袱站在槐树下，说等秋收就回来。”
我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石子滚进砖缝，发出“嗒”的轻响。
（十三）
杂货铺的灯灭了，王婶锁门的声响在巷里荡开。
“早点睡，”她的脚步声渐远，“明天还得上学呢。”
（十西）
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映着张大爷的皱纹。
他磕了磕烟灰，火星落在地上，瞬间灭了，像颗陨落的星。
（十五）
墙根的蟋蟀开始叫，声音脆生生的，织成张夜的网。
我数着叫声，一只，两只，数到第七只时，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十六）
是阿姐抱着布偶从对面巷口跑过来，布偶的耳朵少了一只。
“快藏起来！”她拽着我的胳膊往槐树后躲，布偶的棉花从破口漏出来，像团云。
（十七）
巷口传来李叔的呵斥声，他手里的竹鞭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跑！让你再跑！把我晒的烟叶都踩烂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怀里揣个小奶包阿姐的肩膀在抖，布偶的破耳朵蹭着我的手背，软乎乎的。
（十八）
李叔的脚步声远了，阿姐才敢抬头，眼里的泪在月光下亮闪闪的。
“我不是故意的，”她把布偶搂得更紧，“风太大，我没站稳。”
（十九）
我把橘子糖塞给她，糖己经化了大半，黏在指尖。
她舔了舔糖渣，忽然笑了，眼角的泪还没干，像挂着两滴露。
（二十）
槐树的枝丫晃了晃，月光碎了一地。
阿姐指着树顶：“你看，那有个鸟窝！”
窝里的雏鸟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啾鸣，像在唤娘。
（二十一）
我想起娘临走时，也是这样站在槐树下。
她的头发被风吹乱，贴在脸颊上，像片打湿的叶。
（二十二）
“等我回来，就给你做新鞋。”娘的声音混着风声，“用槐花染的布，定好看。”
我摸了摸脚上的旧鞋，鞋头磨破了洞，露出的脚趾在月光下泛着白。
（二十三）
阿姐抱着布偶回家了，布偶的破耳朵在她身后晃。
她的脚步声很轻，像怕踩碎了地上的月光。
（二十西）
张大爷的旱烟袋又“吧嗒”响起来，火星在暗里明灭。
“你娘回来那天，我去镇上接她，”他磕了磕烟锅，“让她给你捎两尺花布。”
（二十五）
我抬头看月亮，月亮躲进了云里，槐影暗了暗。
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像谁在轻轻叹。
（二十六）
竹椅的扶手被摸得发亮，我用指尖顺着纹路划。
划到第三道弯时，云散了，月光又漫下来，把巷尾铺得满满当当。
（二十七）
书包里的课本硌着腰，我摸出娘给我绣的书签。
上面的小菊花歪歪扭扭的，针脚里还沾着点槐花的黄。
（二十八）
张大爷起身往家走，蓝布衫在椅上晃了晃。
“回去吧，”他的声音混着烟味，“月亮都要睡了。”
（二十九）
我攥着书签往家走，槐花的香好像还在上面。
月光跟着我的影子，在巷尾拉得很长，像条通往镇上的路。
（三十）
屋檐下的灯笼晃了晃，光落在门槛上。
我抬脚迈进去，听见屋里的钟“当”地敲了九下，震得窗纸轻轻颤。
（三十一）
桌上的粗瓷碗里，还剩半碗凉粥。
粥面上结了层膜，映着月光，像块薄冰。
（三十二）
我把橘子糖的糖纸展平，夹进课本里。
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光，像片小小的帆，载着我的念想，往娘在的方向漂。
（三十三）
窗外的槐树又沙沙响，像是在应和。
我躺下来，听着巷尾的风声，还有远处隐约的虫鸣，慢慢闭上了眼。
（三十西）
梦里，娘站在槐树下，手里捧着新鞋，鞋面上的槐花在月光下开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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